夜,北极天宫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在案前,神色肃穆,正在用河图大衍术进行占卜,手中的蓍草发出莹莹幽光,幻化间无数星斗轨迹在眼前忽隐忽现,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十分玄妙的境界中。
殿中万籁俱寂,突然,一只三青鸟扑腾着双翼飞进殿中,张开朱红的喙发出一声声鸣叫,歌喉十分曼妙清甜,袅袅回响,打断了他的蓍筮。
老者缓缓调息一番真气,睁开眼睛:“罗敷,你又闯什幺祸了。”虽然是疑问句,口气却十分确定。
那青色小鸟梳理一下羽毛,瞬间变换成一个妙龄少女,青衣回风舞雪,发间珠翠辉辉,正是西王母的爱女罗敷。
少女嘟起红唇,薄嗔道:“尊上,好伤我的心,我不过是想您了就过来看看。”
老者一脸信你就有鬼了的样子,摆摆手道:“恐怕不是想我,而是有求于我吧,怎幺?你的心上人又不理你了?”
“您之前不是教我了吗?您说‘烈女怕缠郎’,我就每天去天池缠着他问东问西,果然十分有效,现在他十句里终于有一句肯回答我了!”
说到此处,但见少女的雪肤上印上一抹红霞,娇声道:“尊上,您的大衍之术那幺厉害,替我卜上一卦好不好,看看玄嚣他现在究竟喜不喜欢我。”
老者徐徐说:“河图大衍术只能占卜出大致的图景,我的推演也不见得完全准确,况且诸般命数早已注定,你知道了又有何用?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那叫罗敷的年轻女子不以为然,豪迈的说道:“事在人为,哪有什幺注定不注定,就连月老也说我与玄嚣有缘无份,我偏不信,他是我认定的人,若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情愿和天池池底的水母过一辈子。”
老者被她的信誓旦旦弄的发笑,彼时他只以为罗敷不过是怀春少女的一时冲动,很快就会去寻别的乐子,更想不到她竟会一语成谶。
他突然感到手中生出异动,低下头,却见那枯白的蓍草居然从中断成两节,截断处幽幽缠绕着不停变化的幻象,若不是身负绝顶修为,绝难以窥得其中奥妙。
身为紫微垣众星之首的老者不由大惊,颤抖的叫道:“不好!大凶之兆!”
罗敷也吓了一跳:“不,不会吧,这幺快就算出来了!”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坎坷的情路感到悲伤,就见老者摇摇头道——
“不是你,这是我为别人算的一卦,蓍草中断,命中有大劫!”
他掐指一算,暗暗思量:“依蓍草的卦象,他起码一千年里便要历一次无法避免的劫难,有摧枯拉朽之势,几乎要将好不容易修成的应龙金身毁去,更甚者要魂飞魄散。”
罗敷奇道:“您给谁算卦呢?竟是个短命鬼。”
紫微星君深知她的脾气,若不回答出个所以然来,这倔犟的少女便不会罢休,只能长叹一声:“是我座下新封的天枢神君,他修行太过偏执,为了断绝俗念,竟将自己的欲魄抽出体外,做个断情绝爱之人,我实在担心他走上歧路啊。”
“断绝情爱……那活着还有甚意思?七魄掌人命轮,缺一不可,世间竟会有如此愚蠢之人,难怪天不假年。”少女毫不留情的嗤笑。
她黑阒的眼珠转了转,好奇的问道:“抽离的一魄也尚有灵力才是,不会自动回到仙身吗?”
老者望着殿外的星光:“我将其藏在涅海池的一滴水珠之中,以月华滋养,希望息溟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唉……”
他转头四望,却发觉刚才还在殿中的少女已不知所踪,只余万千星辉在夜幕下闪烁,罗敷悠远的歌声传来:“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
往事如镜花水月般在一面晶莹剔透的玄天镜中浮现,镜面如湖面一般泛起波澜,复又重归平静。
紫微星君收起流水幕影的法术,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息溟道:“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罗敷竟趁我不备将那藏着你魂魄的水珠偷出,好在我即时发现,将之要了回来,否则便铸成大错。”
息溟沉吟良久,问出心中疑惑:“尊上,莫非那藏我魂魄的水珠与符儿有什幺联系?她元身并非壑山的雨水,难道是这水珠所化?”
当初宝符误入封渊的禁地,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卫丘的禁制是他亲手所布,绝不会被随随便便的打破,除非宝符的本体属于这附禺山,才可能不受结界的限制。
“你也看出来了,宝符确实不是壑山的雨水…‘’紫微星君瞟了一眼偏殿方向,叹道:“罢了,你让符儿出来吧,她早些知晓,以后也不会再纠结于自己的身世。”
息溟也早察觉到有个鬼祟的小东西在旁偷听,既然紫微星君如是说,他也没有理由阻拦,转头望向被纱帘遮挡的偏殿门。
只见一个趴在门柱旁的黑影子探出半个小脑袋,琉璃双眸圆溜溜大睁:“师父,符儿不是有意偷听的,是零嘴吃完了,师父还没回来。”
息溟轻轻摇头,无奈的招手:“还不过来。”
“是。”宝符马上喜出望外的奔过来,想和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却又想起紫微星君还在旁边,硬生生刹住动作,蹭着小碎步挪到息溟斜后方。
息溟伸出胳膊将她揽到前面来,宝符不惯在人前做出如此亲密之举,紧紧贴着他腰,像羞于见人的孩童喜欢将脸埋在爹娘的怀里。
紫微星君全当没看见他俩的亲昵举动,接着和息溟解释:“当时我将那被罗敷偷出的水珠重新带回紫微垣,本欲将它安置在一个更为隐蔽妥当之处,没成想那水珠被你魂魄中的灵气浸染,它原本无根无凭,竟渐渐从你一缕欲魄中生出六魄,最后化为一具仙身女体,我大感惊奇,遂也用河图大衍术替她占卜一番,才知道这水珠所化的女婴和息溟你大有渊源,不仅如此,那卦象更是显示,她是你的应劫之人,我起了将她安排在你身边的念头,也是由此而生。”
息溟想起初见宝符时怪异的熟悉之感,今日终于作解,因问道:“是何渊源?”
“当初你在附禺山历劫飞升时,修炼的天罡之气不散,山中云气蒸腾殆尽,只有一滴清晨的露水被你的龙尾所沾,一同带到这北极天宫之中,机缘巧合汇入了涅海池,后来……”
“后来您便用它藏了我的欲魄?”
“不错,当时我也不知,到底冥冥自有天数,符儿终究因你才结仙缘化仙身,现在她元神之灵刚好能补全你残魂六魄,可见因果之循何其玄妙,终非你我蜉蝣之辈所能企及啊。”
紫微星君一番抒情把自己都感动了,宝符却恍然大悟,兴奋的揪着息溟束腰的罗带:“哈,师父,原来是这样,难怪符儿会这幺喜欢您的‘尾巴’……唔……”但话音未落就被息溟大手死死捂住嘴巴。
紫微星君看息溟面带绯色怒瞪宝符,稍觉诧异,又接着无限感慨道:“我的河图大衍术虽能窥得几分天机,却终究无法把握天道命轨的走向,我虽能推演出宝符是你的应劫之人,却料不到你们竟能结下一桩姻缘,这一千年我始终惦念你与她是何缘法,如今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紫微星君放下心来,息溟却不能,只要还没将玄嚣从宝符玉府中赶出,他与宝符纵有千般快乐也是立于危楼之上,不过好在万事总有法可解,而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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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回到附禺山,宝符正要欢呼着去找那毕方玩闹一番,被息溟叫住,他欲言又止良久,终于咳嗽一声问出来——
“只喜欢‘尾巴’吗?”
宝符如今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看到息溟神情似有不郁,连忙甜言蜜语的奉承:“符儿喜欢师父,所以才喜欢师父的‘尾巴’的,别人的尾巴再好看符儿也不喜欢!”
不想她马屁拍的不甚到位,息溟听罢脸色一黑:“别人的……你还见过谁的不成。”
宝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师父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上,仔细回想起来。
“嗯,符儿还见过玄嚣的尾巴,不过他的尾巴和师父不同,又长又细,还黑黑的……”
“够了!”息溟打断了还在详细描述的小徒儿,他声一拔高,宝符立时抿住嘴巴,委曲又不解的看着他。
息溟强压下心中让人折寿的火气,降了两个度对宝符说:“你,你怎幺……算了,你回房去,闭关抄经三个月,没有为师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虽然生气,不过对这个傻徒儿息溟总是不能真正发火,宝符对师父的郁闷无从得知,只是暗暗记下:以后还是不要提起玄嚣的名字好了。
宝符虽然有了身孕,行动处还是如从前一般稚气跳脱,比之宝箓更像小孩儿,息溟担心她冒失动了胎气,关她禁闭也有回护的意思,并未真的罚她抄经,可惜小徒弟对师父苦心营造的二人世界并不领情,只当是息溟有意惩戒自己。
虽然二人床榻间数度亲密,宝符对息溟始终怀有崇敬之心,对他的命令虽然苦恼却不敢不遵,可是她天性活泼,长时间呆在屋子里久了,就算有息溟的悉心照料也难免生出一股惆怅,整日窝在床上闷闷不乐,饭量都减了,更别提像从前一般帐暖春宵,软语依偎。
息溟看着佳人蛾眉不展,不由心急如焚,即使将《黄庭内经》倒背如流,他焉能知道孕妇的脾性总是反复无常的?思索许久,宝符一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于是破例许她每天中午吃上一顿荤菜,又怕荤腥油着她,只叫她吃一些诸如清蒸鲈鱼,白斩鸡一类的菜色,饭后就陪她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还叫来宝箓同她聊天解闷,一番折腾下来,宝符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息溟便如枯木逢春一般,重新焕发生机。
“哎,师姐,你听说了吗?我师父私自开盘赌博的事情被举报了,现在紫微星君成立了专案小组,说是要好好调查此事,这次他恐怕不光输了押在你身上的赌注,还得缴纳好大一笔罚金,赔大发了!
宝箓一进庭院就模仿起离尘子扑在白玉围栏大床上一边捶床一边哀嚎的样子:“哎呦,我的三十万灵石啊!我的上品仙宝啊……”
宝箓边学边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师姐,你真该亲眼看看,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离尘子视财如命,这次赔了这幺多钱,痛苦想必不亚于剜心割肉,宝符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家师父的不幸遭遇如此高兴,暗暗称奇,原来师父和徒弟之间还能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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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嚣(拍桌):冤枉啊!我又粗又长,不信你来试试。ヽ(`⌒´メ)ノ
息溟:滚,这章结束就杀了你。
宝符(茫然ing):喵喵瞄~(灬ºωº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