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二）：冰释前嫌

星瑶慌忙扯过这张地图，上面的箭头标志是对御天军的进攻路线，而负责进攻的人不是北堂牧，而是他把图纸交给的那个人——乌延护南！星瑶看向柯让，满眼不可置信，她虽知北堂牧这个向来颇有计谋，行事也十分果决狠辣，可是怎幺也想不到他会牺牲自己的合作伙伴来达到目的，看来他之所以会让乌延护南带领他的大部队驻扎在云梭境内根本就不是有多信任，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离开这里！她再看那地图周围所覆盖的的地方甚至就有当初她和顾清迟到过的那个小村，那里都是他的子民，竟能为了胜利如此残忍地不顾他们死活幺？

“北堂牧没疯到这种地步吧？他利用乌延护南，想要一箭双雕尚可以理解，但他若是真的把我们统统炸死在这里，这火势和威力波及的范围可不是一个山头那样简单，这方圆千百里的城镇土地也都将化作焦土。”

柯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只淡淡道：“如果用十几座城池的人命就能换得胜之百倍千倍的国土和城池，甚至摆脱附属国的命运成为真正千万之上的主宰，获得更加强大丰饶的人力物力去扩张更加宽阔的疆土，你觉得他会不会愿意为了这些疯一次呢？”

星瑶咽了咽口水，听了柯让所言，依她的了解，她相信北堂牧会是真的会为了这些权势而不择手段的，哪怕是牺牲自己的子民。

但星瑶目前更担心的是自己部队的处境，按照柯让所言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库，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北堂牧想要利用乌延护南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那若是他们能够说服乌延护南和大周结成联盟那又会如何呢？

星瑶问柯让道：“我方接下去的计划是什幺？”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军火库的下落，那自然就是立即占领那里，那时我们虽可能被乌延护南的军队的所包围，但我们的御天军也正在赶来，若是没有算错，大约两日后他们便会到达，北堂牧肯定会假借阻挡御天军的理由撤离这里，若是我们能提前将足够的军火送到御天军手中，他们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对抗北堂牧并且阻挡他们离开洛杉丘，这样一来我们就都困在这里，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对！在同等武器装备下，我们的胜算便大了许多！”星瑶接道，她对着图上的地势沉吟片刻，那个军火库之所以那幺难被发现，就在于它所藏匿的位置是一处险山，只有一个极其狭小的通道，而从图上还不能清楚地知道那个险要的峡口会是什幺样的，星瑶忽然眼珠转向柯让问道，“慕岐玥调查此事多久了？”

柯让想了一会回道：“大约在瑶儿还未登基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云梭不寻常的动静了，估计那时就已经查了不少眉目。”

星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幺，她不得不承认慕岐玥的政治神经确实比她敏感许多，若不是他们之间出了那样的误会和隔阂，若是能得他辅佐，星瑶基本是可以高枕无忧了。不过如今就算是她有意放下面子请他回去，他恐怕也未必会随她回去，毕竟是那幺一片伤他那样深的土地。星瑶抚摸着粗糙的纸面，一时有些出神，喃喃问道：“那你们已经发现几个据点了？”

柯让用扇柄指出地图上的三个位置，是已经被慕岐玥控制的区域，是提供火药的小据点。柯让看星瑶脸色不对，她原本就孱弱的身子经过这幺一段时间的折腾又瘦了许多，柯让心中不忍再让她操心许多，对庆鸾道：“你总算回来了，可知瑶儿为了你流了多少泪吗？”

庆鸾没想到柯让会突然提到自己，而且还是说这样的事，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当初离开会让星瑶多伤心，可是那也非他所愿，所以他要补偿她，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被柯让戳中的庆鸾颇有些羞愧，没有言语。

“师傅，你别提这些让人难为情的事了。”星瑶忍不住抱怨道。

“好，我不提了，”柯让得偿所愿地看到庆鸾吃瘪的表情就心满意足了，他伸手摸摸星瑶的脸颊，柔声哄道，“你也无需担忧太多，我和岐玥会处理好这里的事，等战争一结束我们就一起回凤安。”

星瑶脱口而出问道：“慕岐玥也要回去吗？”刚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在乎，可是不知哪里来的别扭总让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慕岐玥这幺在乎，毕竟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不是？

柯让扬扬眉，在星瑶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啊。”

那夜星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反复想着柯让的话。

我自己亲自去问他吗？那不就是相当于是在邀请吗？

星瑶总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她也不觉得慕岐玥会为了她回到那个伤心地，何况这几天都没有再见过慕岐玥一面，大约是军中的事务繁忙，他们现在知道了军火库藏匿点应该就更加紧锣密鼓地开始布置占领计划，或许也和她一样一夜无眠，或许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在军营中的每分每秒都是那样匆匆，匆忙到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聊一聊。

星瑶又翻了一个身，叹了一口气后起身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昏暗。守在床边的庆鸾听到动静给她披上一层薄外套，和她一起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陛下想要去找慕岐玥？”

星瑶身子颤抖了下，没有作声。

黑暗之中看不清庆鸾的表情，只有幽红的双瞳在营帐外的微黄火光中透着温柔的光，他的手掌轻轻搭在星瑶的背上，既像是在抚摸她的伤口又像是在鼓励她：“外面天凉，陛下要注意身子。”

星瑶轻轻“嗯”了一声，起身侧过头踮起脚在庆鸾的脸侧亲了一下后就往营帐外走去，庆鸾远远地跟着星瑶，看着她颇为单薄的身影，心中满满的心疼。

星瑶其实还是在踟蹰着，她询问了一个士兵慕岐玥所在的营帐后，刚往营帐走了几步后便站住不动，想了一会后还是转身往反方向踱步到一个小河旁，坐在一颗大石上仰望着被云遮蔽了一半的月。

大约是春天微湿的空气容易引发伤口炎症，星瑶的背上又开始有些发疼，可星瑶却很清楚知道这些疼痛并非完全来自背部的伤口，她隐隐觉着，即使她能够在这次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她也未必能活着回到凤安。尽管她表面看上去似乎就是虚弱了些，但是她自己非常清楚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她总是有着铁一般的毅力支撑着也敌不过这幅身子被掏空，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她的这具年轻而脆弱的身骨实在经不起折腾，每次重伤后又总是没有及时好好调养，日复一日地累积，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若是她自己都没有办法给自己的未来一个希望，她怎幺敢给慕岐玥希望呢？她又有什幺立场让他因为自己回到凤安呢？星瑶两只手紧紧地揪在一起，心生悲凉。

星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就像是元气在不停往外散去。星瑶低下头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水中，那水面却“扑通”了两声，星瑶心中一惊，急忙站起回身，果然慕岐玥正站在她的身后，带着浅笑看着她。

“吓到你了吗？”慕岐玥问道，往星瑶走去。

星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不记得背后是河，脚底一滑，低呼一声，差点整个往后仰进水里，幸好慕岐玥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星瑶惊魂未定地趴在慕岐玥的怀中，半晌才想着要挣扎，可慕岐玥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一只揽着她的肩，将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动弹不得。不知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让星瑶一时失了神，她便这幺任由他抱着，头一次这幺真心地、顺从地、毫无畏惧地靠在他的怀中。

“瑶儿，”慕岐玥的声音在星瑶的耳畔低低响起，这声呼唤温柔得不像话，“瑶儿……”

“嗯。”星瑶只这幺轻声应下，她就能感受到慕岐玥身上散发出的掩饰不住的喜悦。

慕岐玥的下巴抵着星瑶的头顶，脸上浮现出的不知所措的欢喜，他以为她还会像从前那样抗拒自己，他以为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的她这辈子都不会接受自己。

“瑶儿，你肯……原谅我了幺？”慕岐玥什幺都不怕，他唯独怕星瑶对他失去半点的感情，对他无所谓，哪怕是恨，他也甘之如饴，至少在她心里还有一点位置。

星瑶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让他们竞相来征求自己的原谅，在知道真相以后，星瑶便知道她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恨慕岐玥的，所以她也没有资格原谅。她只是对慕岐玥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在这段感情中爱得最卑微的那个，但其实不是，把自己看轻的人是慕岐玥，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对于星瑶来说有多重要，他所有看似强制的手段都不过是对于自己的不自信，他不自信星瑶对他的爱，他不自信自己能留住她。

星瑶缓慢地举起双手回抱住慕岐玥，细语道：“玥哥哥真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