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容欢。
容相的嫡长女,大燕朝的太子妃,曾经的京中明珠容欢。
然而现在,她也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而已。
一前一后两道哭声,让容欢最后一点执念,也跟着放下。
“清菊。”她闭起眼,嗓音微哑,似喘气亦似叹息。“将那颗药拿来。”
本来在给容欢擦拭额上汗珠的清菊动作一顿,哽咽道。“娘娘,御医方才说了,只要您好好养着,再活个几年不成问题……”
“再活个几年?不,我不想再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了,清菊。”
何况,愿赌服输。
清菊半晌没有回答,直到容欢感觉有水滴落到自己脸上,张目擡眸,却是清菊双眼发红,脸上泪水一行一行的,簌簌的流。
“娘娘,对不住,我……奴婢……”
“没事儿的,我都懂,妳是个好孩子,清菊。”容欢说着,对清菊扯出了一弯笑意来。
清菊闻言,眼泪落的更多了。
可她知道,容欢心意已决。
不得已下,清菊抹去眼泪,将提前准备好的那颗“黄泉丹”和一杯水,递给对方。
清菊的手不住颤抖。
容欢看了一眼后,低声道。“我自己来便成。”
“娘娘,您当真,当真不再考虑一会儿吗……”清菊看着容欢接过丹药和水杯,紧着嗓子,仍旧盼能让她回心转意。“您还有太孙,和刚出生的两个小皇孙,您忍心让他们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庇护吗——”
来不及了。
容欢面不改色的将丹药吞了下去后,本来在后头忙着收拾的产婆上前,却见容欢下身原本止住的血,竟又重新开始源源不绝地冒了出来,登时脸色大变。
“娘娘,您这……唉,婢子这立刻就去找御医过来。”
说完,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同时心里叫苦连天,悔不当初,若自己当初抱着小皇孙出去,便是报喜,而看太子妃这样子,自己可不是报丧了吗?
无奈资历不如人。
待得产婆离开后,产房里便只剩下容欢与清菊两人。
清菊握着容欢瘦的都见骨了的手,心里只觉难受非常。“娘娘……”
“好了,人生走一遭,死是必然事儿,不过早晚而已。”容欢勉力支起身子,拍了拍清菊的手。“除了留给孩子们的,私库里那些,便全给妳了,妳到时候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出宫,看要做些小本生意,还是要嫁人,手上有银钱,都好办事。”
清菊咬着唇儿,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容欢看着她,低声道。“我再请妳替我办最后一件事儿,我想见娘亲和夭夭,妳去把她们叫进来,可好?”
容欢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简单分成两部分。
遇到太子前,和遇到太子后。
遇到太子前,她是京中高门闺女的典范,心如止水,可以骄傲的挺着背脊,用完美的笑脸面对每一个需要交好的人,同时,她也是令父母放心的嫡女,叫妹妹依赖的长姐。
容欢有时候觉得这样活的真累也真没趣,可不知是性格如此,还是和从小受到的教养有关,容欢虽然有时候也会羡慕容喜可以靠在父母怀里,不顾礼节尊卑的撒娇,羡慕容喜可以央着兄长爬到树上去,给她摘新鲜的果子采盛开的花,容欢却是说不出口,也做不出来的。
她必须承认,自己有点儿嫉妒妹妹。
不过这份嫉妒,在容喜对自己的亲昵与血脉相连的羁绊下,无足轻重。
记得儿时有一回,容喜在湖边和人玩着,却因为一时失足掉到了水塘里,水塘的水不深,对孩子来说却可以致命,容欢那时候想也没想,便跳下去救人。
当把容喜捞起来后,看着女孩几乎失了温度的身体,惨白的小脸,紧闭的双目,发紫的双唇,容欢一个没忍住,便哭了出来,那一幕画面,也深刻的印在了脑子里。
从容喜出生以来,父母便时常对她耳提面命道,妹妹的身体不好,她作为姐姐,自当爱之护之,如果说先前的容欢还会因为父母的偏爱而有些疙瘩,经过这件事后,也全消弭殆尽。
她跟着容夫人守在容喜身边,足足有四日。
到得后头,容夫人因为身体受不住,被容相强制休息,容欢便接手了母亲的角色,照顾陷入昏迷中的容喜。
容喜醒来,第一看到的就是憔悴的容欢。
从那以后,两人间原本隐隐约约的隔阂终于不在,姐姐端庄娴雅,妹妹娇俏可人,两朵姐妹花,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目光所集中的一处。
容相和容夫人自然很是欣慰,在他们看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孩子们能融洽相处,互相扶持,比什幺都重要。
容欢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和容喜这般姊妹情深下去,直到,她遇见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