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离不开
“快快快,里屋去坐.......看我们都傻愣在这里........屋舍简陋,还莫要见怪!”妇人拭去眼角的泪,急声说道,无庸老大人也跟着妻子连连点头,哽咽地无法言语,领着众人进屋。
无言拉着莲殇,看着这个简单而熟悉的大宅子。
这里是长路村,她不认得。
可是这个宅子,却同记忆中的家宅一模一样。门前破旧的灯笼、通往大厅的石子路、路两旁架起的葡萄藤、藤下是规划的小区域,里头没有种花草,种的全是家里人爱吃的蔬菜。
放佛能看到,那个胖乎乎的女娃娃在葡萄藤下欢快地奔跑,踩坏了好多的蔬菜,父亲笑骂,女娃娃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这个宅子。
再朝里头,大厅里的桌子、椅子,摆设和模糊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清晰起来。
“你们坐!快正午了,我去弄些吃的,都是家常便饭.......”妇人放下菜篮子,要给众人倒茶。
一双粗糙的手,抖地茶壶铛铛作响。
“老夫人,让奴婢来吧!”赏雪接过茶壶,替大家沏茶。
妇人窘迫地笑着,“那.......我这就去做吃的,很快很快......”说罢提起菜篮子就朝厨房去了。
无庸站在一旁,愣愣地不知所措。
“老大人坐!”莲殇开口。
无庸木讷地点头,瞧着无言,安慰地坐下。
莲殇转头,看向无言。
小家伙此刻美眸含泪,瞧着他。
“这里是言儿的家呀,可还记得?”这话,似乎是代一旁的老大人说的。无庸在一旁紧张地瞧着。
无言点头。
无庸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大人......还记得吗?”君王不惯称爹娘,莲殇也一时改不了口。
无言转眸瞧向那个中年男子,记忆中他慈祥温和,记忆中他一头乌发,记忆中他高大挺拔;眼前的他,苍老而黝黑,许是农作的原因。眼前的他,又爬上了白发,许是分离的太久了;眼前的他,稍稍拱起了背。
无庸又是紧张地不敢呼吸。
直到——
那漂亮的少女呀,冲着他,点头,点头,小脸蛋上滚下泪珠。
一时间,他老泪纵横。
我的小颜儿呀,可还记得爹爹的模样?
她记得的!记得的!
“言儿.......大了.......”无庸哽咽出声。
九岁呀,小家伙离开时,只有那幺小。才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又送入虎口。夫妻俩心头的苦,无人可说。妻子那几年一下子老了许多。夜半时,常常要跑去孩子的房间。
无言抓着莲殇的手,越抓越紧,指甲陷进了他的掌心。
他懂她,任她抓着。
“言儿,可要厨房看看?”莲殇又问。
无言低眸,垂下一滴泪。
厨房——
那个妇人——
娘亲——
那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不哭!”莲殇一手捏着小家伙的脸,指腹抹去她的泪,“我在这儿等你!”
无言擡眸,水眸里满是他的脸,如仙。
我在这儿等你!
似一句魔咒,赶走了她所有的不安。
无言破涕而笑。一旁的无庸愣着,心头复杂。
“夫人,赏雪陪你去吧。”赏雪笑意温暖。
无言点头,缓缓松开了莲殇的手,像是离不开他的影子,跟着赏雪一步一回眸。
莲殇浅笑。
厨房——
无言跟着赏雪进到厨房时,妇人正忙碌着。
咄咄咄——菜刀在砧板上挥舞。
一会儿又忙去看锅里的菜。
一会儿又忙着捡菜。
越是想要做好,却越是手忙脚乱。
“老夫人!”赏雪轻柔出声。
妇人一惊,回头就见赏雪,和身后的无言。
一时间,又看愣了。
赏雪进了厨房,卷起袖子,“让奴婢来帮您吧!”
“不不不,哪里好意思呀。我来就好!”妇人客气着,毕竟是宫里的人,总不敢差遣的。
“无碍的!”说罢便摘菜起来
忽然,那漂亮的少女,也跟着那丫头,挽起袖子,替她捡菜。
妇人又是落泪。
“言儿......大了呢.......”
爹娘的话,总是一样的。
无言一愣,浅浅笑着。
妇人忽然看懂了她的笑容,激动地颤抖着,“言.......儿.......可还记得........我?”
无言点头。
无言——
颜儿不怕,纵然不能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娘亲就会明白的。
那时,女娃娃六岁。感谢上苍,还了她女儿一条命,即便失去了声音,她也如此感恩。
颜儿呀,今日起,你名唤无言。
愿世间纷争可远离吾儿。
“言儿.......过的......可好呀?”妇人泪珠滚地更多。
无言取出手绢,上前替她拭泪。
妇人一怔,搂着无言痛哭不止。
我的无言呀,今日的你,已是十六了吧?这样漂亮,这样漂亮呀!
这日的午膳,菜肴有些都焦了,但没人抱怨。
无言甜甜地待在莲殇身边,无庸和妻子不停地给她夹菜,她除了回敬父母外就是不停地给身边的他夹菜了。
莲殇时不时替无言勾发的举动、宠溺地擦过她嘴角的汤汁、温柔地看着她,这些都看在两老的眼里。
似乎是累了,无言吃着吃着开始打哈欠。
“累了?”莲殇低头在她耳边轻问。
无言倔强地摇头,可是偏偏又想打哈欠,强忍着,一张小脸鼓起,一双眸子泛出困倦的水珠。
莲殇又笑,“等会儿睡个午觉?”
无言瞧了瞧两老,两老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他们在说什幺......
无言看着莲殇,撒娇地摇头,这里,她还不惯。
“陪我睡个午觉可好?”莲殇低眸换了种方式问。
无言一笑,终于点头。
原本就计划要让无言在长路村好好休息休息,一来可以见见双亲,二来也要好好养养身子,怕之后的路累着她,所以长路村之前都是在赶路,这样累积下来,就可以在长路村好好住上一段时日了。
午后,在莲殇的陪同下,无言才敢在陌生的房间里,睡下。似乎只有爬在莲殇身上,感觉到他拍着自己的背,她才能放心地睡下。
书房——
“老爷,你说.......王上有目的?”妇人给无庸沏茶的手一滑,水扑在茶杯外头。
“帝王心难测........我不信,他只是带无言来看我们?”无庸皱眉,“我们是谁,不过一介草民,言儿是谁,不过是挂名王后呀!”
长路村与世隔绝,他们并不知道。
无言,是名副其实,唯一的后宫之主。
或许,他们也不会信。
“可是.......”妇人也跟担心,“可是老爷已经辞官多年,我们与外界也不再来往,还能有什幺,是王上需要利用的呀?”
无庸皱眉,摇头,叹息着。
“老爷呀,你别叹气呀,你这样吓我!”妇人紧张道,又欲哭无泪,“我才见着言儿,那孩子养地这样好,这样美!你这样一说,我又该担心言儿了!她不会说话,总不会惹恼王上的!再说,我看吃饭的时候,他们好像很恩爱!”
“他是王上!怎幺会爱上我们家的言儿!”
有些事,很滑稽,明明简单地可笑,却鲜少有人信。
“......”
“夫人呀!”无庸忽然想到,“今夜,就说要与言儿叙母女情,与言儿同屋而眠,探探言儿的口风,即便言儿不能言语,也能从她的眉宇间,寻些线索!”
妇人点头。
让两老吃惊的是,当他们与莲殇说起此事时,莲殇到没有异议,可是无言一脸地舍不得,躲在莲殇怀里许久,还是莲殇哄着,她才答应。
毕竟母女多年未见了,看着娘亲那期盼的眼神,无言也不好再拒绝。
用过晚膳,无言又舍不得地粘着莲殇,直至天黑了,风凉了,才在莲殇目送下,去到了妇人的房间。
梳洗过后,一张床榻,母女二人睡着。
许是不习惯,无言就缩在里头。
妇人也知道她不惯,也不敢太催促她。
“言儿呀,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常跑到这间房间,和娘睡一张床?你爹爹就被你挤去书房睡?”
无言侧睡着,面朝妇人,静静听着。
“我们搬来长路村时,要造房子,原想着,和过去的生活隔绝开来。谁知你爹,拿出那时你画的灯笼,说,我们要造一间言儿一眼就能认出的房子。”
无言垂泪。
“你入宫那几年,我和你爹拼命做农活,只有劳动,只有忙碌,才可以忘记,家里空空的心酸。”
“不知道,你在宫里可好呀?不知道,你吃的如何?穿的如何?有没有受欺负!”
妇人仰躺着,眼角划过泪水,“你爹爹说,没有你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可是我知道,他每日每日在门外要站许久,生怕宫里来人传话。”
一只小手,轻轻地擦过妇人的泪,想要开口时,却又被打断了。
“言儿,王上对你好吗?”
事关莲殇,无言一笑。
妇人愣着。
“他......对你好?”
无言听着她话语里的转折与不信,奇怪起来。
“他.......可有说为什幺带你出宫?”
无言摇头。
“言儿,伴君如伴虎。你陪伴君王,要时刻小心。”
无言蹙眉,她不喜欢,不喜欢这话。
“言儿不要怕,爹娘一定会护着你!”妇人微笑,却见女儿的眉头越皱越紧,“怎幺了?”
无言微微摇头。
“是不是娘太多话了,言儿累了?”
无言低眸。
“睡吧!明日娘做言儿最爱吃的!”
无言没有回答,浅浅闭上眸子。
妇人伸手,在无言的被褥上轻拍着,哄她睡。
可是——
小家伙没办法睡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小家伙就是这个姿势,僵着身子,缩在床里头,不动。
“言儿?”妇人终于开口。
无言睁眸,就滴出泪。
“怎幺了?”妇人一惊,小家伙身子抖着,眉头锁紧,水眸含泪,一张小脸无法舒展。
颜儿不怕,纵然不能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娘亲就会明白的。
妇人转眸,轻柔地问道,“......可是想他?”
那双美眸忽闪,睁地明亮。
妇人轻叹,“言儿......已经这样离不开他了?”
女儿大了,女儿心,自己竟没有瞧见,妇人红着眼眶,“言儿......果真是长大了呀!”
无言抿嘴。
“起来吧!去他那儿睡!”妇人轻笑,褪去王上的尊称,以他代替,了解了女儿心。
无言一愣,随即脸蛋微红,毛虫般的起身。
妇人替无言穿了件披衣,开了房门,就见小家伙冲自己笑笑,便奔去走廊尽处的房间了。
那屋子灯火也还还亮着,似乎也是睡不着。
莲殇自是睡不着的,原想着看一夜书,却发现小家伙的身影从窗户前掠过,随后就是叩门声。
莲殇才一开门,小家伙就奔进自己怀里,委屈地喊着夫君。
“怎幺了?”
无言终于闻到莲殇的气息,心头的惶恐才安分下来,一松懈,就梨花带雨了,“夫君~呜呜呜~”
莲殇心头颤动,搂着她轻哄着,看着走廊另一处的妇人,颔首。
低头吻着小家伙的发心,“没有我,睡不着吗?”
怀里的小家伙一边哭,一边点头。
“我也是呀!”莲殇笑语。
无言擡头,水汪汪地。
莲殇低头,吻着她,舔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吻着她粉嫩的脸颊,含住那憋屈的小嘴,伸舌缠绕着小家伙的香舌,慢慢的慢慢的品尝着带着泪珠咸味的甜蜜。
走廊另一处的妇人,与书房门外的无庸对视,去瞧那对缠绵在一起的人儿。
会吗?帝王的心,落在那样平凡的孩子身上?
是你吗?
小女娃口中不断的漂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