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J的第三封信,她的第一次不伦恋渣男居然是个优异的小学校长,真是颠覆我对外遇烂男人的想像。〝青嫩的新进女教师遇见优秀有权力的男校长〞,看起来的确是有权力不对等的状态。然而这样的不伦恋就能够合理吗?是J想要减低自己的罪恶感?还是说这对狗男女更可恶,都是为人师表还这样乱来?
社会不接受〝师生恋〞是因为「权力不对等」而且又违反教师法第27条第六项制定教师自律公约里的规定:「为维持校园师生伦理,教师与其学校学生不应发展违反伦理之情感爱恋关系。」(我特别为J去查这法条)。即使是两情相愿的成人大学生的师生恋也会造成教育不公平。然而〝青嫩的新进女教师〞和〝有权力的优秀男校长“都是教师,理论上权力应该是平等的,只有职务上的位阶行政权有所差异而已;当然现实上,台湾的公教人员讲究职业伦理,总是会觉得校长比老师有权力。J想以「性别权力不平等」来说服大众她沦为小三的原因,是不可能被接受,顶多只能博得在情感上的同情而已。
J认为每个人都有情欲,不必为了自己有渴爱需求而被谴责,她的意思是说身为女人,从情感欲望面来说,沦为第三者她一点都不觉得可耻。但身为教师对这份不伦恋她是充满愧疚与恐惧。
感觉虽然J在内心对自己情欲需求很坚定,但面对现实上她又屈服在社会道德的要求,难怪她说是带着下地狱的悲壮心情沦为第三者。是这样的矛盾、纠结,致使她无法忠于自己的情欲去横刀夺爱,因此对于社会谴责小三,她会觉得委屈;她觉得社会不了解她们也只是「爱情的奴隶」,却残酷地污蔑小三,因此她觉得愤怒。这部分的小三心情的确是我不曾思考过的。
同为女人,对于爱情、情欲渴求,我当然能够体会J,但是「情爱需求无罪」能扩大到所有爱情吗?我父亲曾经爱过我母亲吗?他若是不爱为何要生下我们四个小孩?他若爱阿姨,怎么面对如此多年来无法给她名分这种愧疚?阿姨的情欲、名份需求呢?
以前的我从不去思考这些事情,觉得只要没有阿姨这个小三,我们全家人就会一直幸福地住在一起。小三就是婚外情的唯一〝凶手〞。如今J的信件逼着我想要去搞清楚我父母亲、阿姨,这三个人在自己的位置是如何想的?
我也怀疑自己告诉J说为了写小说想要多了解一下小三的心情、想法,只是一个想保护自己的面具;或许潜意识里,我对婚外情充满恐惧,想透过J这位自怨自艾的小三去印证男人不可信任。
我必须勇敢ㄧ些透过自己去了解,不然我永远不知道我还不想结婚是受了父母婚姻的影响有多大。
找了一个周末,邀约皆在台北工作的弟妹一起回去云林土库老家探望爸爸和阿姨。假期过后,弟妹先回去台北,我则借口说小说书写碰到瓶颈想在老家多休息几天。我打算去镇上看望妈妈和小阿姨。爸爸没有禁止我们孩子去看妈妈,有时候还会提醒我有空要多去看她,不过我可以感觉出来,我去看过她之后,阿姨会摆臭脸给我看。
妈妈离家一年之后,11岁的我会偷偷去看她,但弟妹很少会想要和我一起去看妈妈。有一次我很生气骂她们:「她是生我们的妈妈,妳们怎么这么不孝,都不想去看她。」
「阿姨妈妈知道我们去看妈妈会不高兴的。」七岁大的大妹嘟着嘴巴喃喃地说。
「甚么阿姨妈妈,她是阿姨,我们只有一个妈妈。」我生气地说。
「可是爸爸要我们叫她妈妈,不然阿姨妈妈会难过。」六岁的二妹小声地说。
「爸爸说我有两个妈妈。」5岁的弟弟天真地说。
说实话,妈妈离家时,我十岁,大妹六岁,而二妹、小弟才四、五岁,她们对妈妈的印象很模糊。我不应该对弟妹生气。然而那时候我心里很怕弟妹叫阿姨为妈妈时,她们会忘记自己的妈妈。长大后想想,或许弟妹这样心里比较不会像我那样挣扎、矛盾;我永远不叫阿姨为妈妈,保持对妈妈的忠诚,能心安理得地去看望妈妈,但是永远让爸爸不谅解。
星期一午后,我骑着阿姨的机车去妈妈的KTV小吃店。妈妈和小阿姨正在休息吃饭。妈妈工作一年之后,店里生意太好,老板要妈妈去找一个厨师助手兼外场的,妈妈就叫小阿姨过去一起做。
「妈、小阿姨。」我说
「阿芬,妳怎么有时间回来?」小阿姨看到我笑着问。
「写书没灵感,回家来放松一下。」我简单说明。
「妳不要写得太累,也要多休息。」妈妈想为我解忧地说。
「妈,妳不必担心,我自己会调整的。」我坐到妈妈旁边的铁椅子。
「我吃饱了。我要去邮局办事,妳们慢慢聊。阿芬,有空要多回来看我们。」小阿姨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肩膀说。
「小阿姨,我会多回来的。」我说。
小阿姨离去后,空旷的小吃店就剩下我和妈妈两人。
「妈,妳身体还好吗?上回妳说右手臂炒菜太久会酸痛,现在怎样了?」
「不用担心,好多了,阿禅师的酸痛药膏满有效的,我贴了半个月就好一大半了。」
「妳也要多休息。」我劝她。
「没法度,为了赚钱要给它忍耐。我想多存点钱,不要老了拖累妳。妳何时要结婚,不是和阿泰走很多年了,怎么还不结呢。女人过了30岁之后老很快的。妳自己要多注意。我看阿泰很照顾妳,我很放心。我有斟足看他,应该会是个好ㄤ婿。」妈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我想这是个好时机问问她,ㄧ位元配的心情与想法。
「妈,爸爸这样对妳,妳怎么还会想要我结婚?」
「阿芬,妳在练甚么肖话,我是我,妳是妳,妳不会那么歹命。妳出生的时候,相命师有看过,妳的命书有写妳会旺ㄤ。妳读那么多册,跟妈妈不一样。免烦恼啦。阿泰不错。免惊。」
「妳为甚么到现在都不想和爸爸离婚,都这么多年。」我直捣黄龙问她。
「妳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以前就很想问。妳恨阿姨吗?」
「那个女人和我没关系,我是恨妳爸爸他们全家人。我从小就好喜欢他,妳阿嬷阿公都知道。我们都生了四个小孩,他怎么就去外面找女人。」
「妳从小就喜欢爸爸,那他也有从小就喜欢妳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唉!我生下妳之后,都半年了,他都没碰我。我问他是身体不舒服吗?他说不是,我就直接问他那为什么晚上不想跟我在一起?他说看我生小孩很辛苦,我说每个女人生小孩都很辛苦,生过了就好了啊。我就ㄧ直逼他要说出原因,他终于说出:跟妹妹做爱很奇怪。」妈妈居然说出我从来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爸爸一直将妳当做妹妹,而不是太太?」
「对。」
「那你们怎么还会又生三个小孩?」我不解地问。
「我不死心,我真的好喜欢他,想说只要多孝顺妳阿公阿嬷,他们会帮我挽住妳爸爸的心。不过妳爸也很硬心,他就去外地工作,偶尔才回来,所以才会过了四年才生下妳大妹。」
「那二妹、小弟呢?」
「妳阿嬷身体不好,妳爸爸就回来土库,在镇上找到一份工作。阿公就ㄧ直催他赶快生个儿子,阿嬷开心了身体就会好起来。所以我们才会两年连续赶着生两个。妳小弟出生之后,阿嬷的身体真的好起来,妳爸爸又离开家去外地工作。」
「那妳为甚么要离家?小时后妳跟我说因为爸爸外面有女人,阿公说是妳喜欢唱歌、喝酒,不想照顾公婆、小孩。」
「你阿公乱讲,我是因为妳爸爸不在家,心情很苦,才会去找好姊妹唱唱歌,喝个小酒,我都有煮三餐、洗衣服、打扫,哪一样没做好。我觉得是他们儿子外面有女人,不想要我了,他们管不了他,就想把我赶出去。真的很无情,我从小就在他们家做牛做马,讨好他们。最后却这样,真的很叫人挫心。尤其妳那三个姑姑,我以为她们都是结婚的女人应该会站在我这边,谁知,她们全都站在自己的弟弟那边,说他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很孤单,才会需要另一个女人照顾他。她们全家都很没天良,我也孤单一个人,很干苦照顾四个小孩、两个老人,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去讨一个客兄。我再苦也没想要去找另一个男人,我只是一心一意爱他。他们全家人都知道啊,发生事情,没有一个站在我这边,还上法院告我要我离婚。最后我才知道,我是这个家的〝外人〞。他们家的人真的都很没良心,我干嘛要离婚让他们都开心。」妈妈一口气说出深藏在内心多年的苦处。
「妈,我不知道那时候妳这么苦,我太小没办法帮妳分忧。对不起。」我很心疼妈妈地说。
「算了,没代志。是妳爸爸他们家人对不起我,跟妳们小孩没关系。对了!妳妹妹、弟弟都还好吗?」
「还好啦。他们都没来看妳,妳会不会很伤心难过?」对于弟妹都不想来看妈妈,我想知道妈妈的想法。
「当然会啊,不过我能体谅他们。我离开家的时候,他们都太小了,也搞不清楚事情,加上妳阿公阿嬷一定会对孙子说我的坏话,他们一定觉得我是坏妈妈。有妳来看我,我就很甘心。对了,上星期妳大妹,阿丽居然写简讯给我,要我工作不要太劳累。她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是妳给她的?」
「她现在才跟妳联系!半年前,有一天她就突然跟我要妳的手机号码,我就给她。」
「有想到我就很好了,妳不要怪她。看到妳们各个都大学毕业,我很高兴。妳们要感谢妳爸爸和那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