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不多话,吩咐人去备马备弓,自低头吃面,对佳期道:“母后,儿臣稍后出去一趟,一两个时辰便回来。”
裴琅翘着腿,慢条斯理道:“大理寺来回一趟可不止一两个时辰,一来一回,天可要黑了。”
佳期听出话风不对——朱添慢就羁押在大理寺。她没敢接话,裴昭却笑了笑,“皇叔马快,那便劳动皇叔跑一趟。”
“做什幺?”
“不做什幺。朕不过想看一看朱师傅罢了,皇叔以为朕要做什幺?”
裴琅不以为意,“本王自然以为陛下要劫狱,还能以为什幺?”
裴昭慢慢道:“那大理寺,是朕的大理寺。结党,冒犯的是朕。朱师傅,是朕的子民。断案行刑,全应是朕的旨意。”
裴琅吃光了面,又要了茶,擡眼瞟了年轻人一眼,“是幺?本王还当大理寺是长京百姓开的清水衙门,不然怎幺朱师傅昨夜就被拉走了,陛下至今还不知道?”
佳期心里一冷,眼看着裴昭攥着筷子的骨节用力得发白。他偏过脸,沉声道:“邵兴平。”
这事皇帝竟然全不知情。邵兴平吓得面无人色,小声道:“奴才这就去问,陛下稍等片刻。”
裴昭淡淡道:“朕要等到什幺时候?”
等到十七岁,还是二十七岁、三十七岁?等到摄政王退位,还是等到万民拥戴?
邵兴平的冷汗一下子冒了满头。
裴琅哈哈一笑,将茶碗“咚”地放在案上,“大理寺的郭大人当真远见,儒以文乱法,不愧我辈楷模。陛下、太后,本王告退。”
朱添慢果然是昨夜就被调到了城外大狱。皇帝出宫倒便捷,可要出城就难得多了,裴昭被摆布了一道插翅难飞,当即没说什幺,转身回了书房。
冬日响晴,佳期坐在殿中,却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连数日,朱添慢结党案陷入没完没了的胶着。
摄政王在结党的人中转了一遭,如今把那文书往上一交,倒像没事人似的,酒照喝肉照吃,还进献给皇帝一匹汗血马。
裴昭沉得住气,这日下了朝,竟然同摄政王一同去宫中后山跑马去了。
佳期等得心惊肉跳,直从天亮等到天黑,脑子里浮想联翩,一会怕裴琅一错手把裴昭捏死,一会怕裴昭被裴琅气得不肯回来,最后实在沉不住气,自己差点套上鞍骑马去找,却远远见灯火幢幢,人声迎面,当中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被簇拥着走来,正是裴昭。
裴昭把兔子往她怀里一搁,“兔子丢了,母后也不知道?”
佳期在外殿等了一天,自然没留神兔子跑到哪里去,只好接过来,小声问:“陛下可还好?”
裴昭道:“不好,后山风冷,儿臣有些受寒。也没打到什幺野味,好在把兔子找回来了,也是喜事一桩,母后爱热闹,今夜多叫些人来用膳好了。”
他今早走的时候还是拧着眉的。佳期狐疑,问道:“陛下这是怎幺了?莫不是真劫了狱?”
裴昭展眉一笑,“母后又说孩子话了。大理寺的郭大人办案,儿臣哪里好真的干涉,不过是城外狱中阴冷,儿臣想送些被褥罢了。”
见佳期沉吟着不敢问,他反而笑着摇摇头,“母后担心什幺?皇叔一早就有事回府了。”
这日是初一,弯弯一弦月亮挂在天上。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宴席摆开,裴琅却又进宫来了。
佳期在后头坐着,虽然想问他这一日来来去去的,葫芦里是卖的什幺药,却自然不好当面去问他。裴琅这夜却也稀奇,并未沾酒,跟人说笑一阵,便起身离席。
佳期没在意,过了一阵,青瞬送来一碗红糖酒酿小圆子,疑惑道:“御膳房说是娘娘要的。娘娘几时要过这个?”
佳期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当下蓦地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