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太子

纵情之后的相拥,才是宋昭阳最喜欢的。被男人裹在自己的士子袍里,她尽管仍是不想同他说话,却也为他胸口不住传来的有力跳动而沉醉。

夜半时分的西子湖上,十分安静。她在裴玄怀里转了个舒服的姿势,听他慢悠悠地说着话:“九月二十,太子便要来了。十月中,便得回京。殿下对于眼下的情势,所知如何?”

“太子是殿下最有力的盟友,您,也能做他最好的盟友。”

“毕竟宗谱上,我和他是同母的兄妹。”

“正是。”

九月二十,临安大运河渡口。

悬挂长公主府鸾凤纹饰的车架停在渡口匾额之下,左右皆是身着轻甲的长公主府护卫。当着一众靖江官员的面,裴玄笑意盈盈地从长公主车架中走了下来,一张谪仙人般的脸孔,皆是笑意,仿佛是偷了腥的猫一般。

新任的靖江巡抚瞧着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先是瞧了一眼裴玄的神色,才问道:“太子的船再有一刻便要到港,公主殿下?”

“长公主身子弱,今日太阳毒辣,不必请殿下一道迎候了。太子是殿下的兄长,自然会体谅的。”裴玄下意识地瞧了瞧那挂着三重纱帘的华丽马车,眼里温柔语气却正经,“余下官吏,也不必都堵在渡口上。”

“巡抚大人。”裴玄说话这档口,宋昭阳也由明月服侍着整理好了方才被他弄乱的胸前衣裳,语气清清淡淡却端足了皇家公主的气势,“且叫府衙里都到后头长亭避上一会,免得遭了暑热,也莫叫此处往来百姓受了太大的影响。”

“谢殿下体恤。”巡抚听着她的话,倒也是笑着回话,心中却暗自思量这两位对待太子的态度到底如何。

“那臣等先去码头上迎候太子。”裴玄点了点头,便与靖江的诸位大员一道往码头而去。

车里的宋昭阳虽然坐着,可心中的紧张却是半分不少。明月再熟悉她不过,倒是低声道:“殿下,您未出嫁前与太子殿下素来是亲密的很。”

宋昭阳瞧了她一眼,心中却想:亲密是亲密,可是最后天下也不是这位太子的啊。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太子虽然与她异母所生,但因是长子,生母又早逝,便一直养在皇后也就是原主的母亲那里,后来也就顺利成为太子。但在皇后去世、后族衰落之后,这位太子的地位便动摇起来。这一世剧情发展到现在,太子这一线倒是并未发生改变。

号角声起,太子的官船已然入港,宋昭阳亦是下车站在那块大运河的牌坊下等着自己这位便宜哥哥。

这位名唤赵璞的太子,与裴玄并行,容色显得寻常,可周身气势温润却暗藏锋芒,倒叫人不能小视。

“见过太子殿下。”宋昭阳下拜的动作刚做出个样子,便被赵璞扶住,她一擡眼,便撞进一双温润的眼里。那目光温暖而又干净,真诚的不像是一个成年男子应当拥有的一样。

“小九。”赵璞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你叫我什幺?”

“阿兄。”宋昭阳笑的明媚,整张脸都显得熠熠生辉。

赵璞点了点头,手向下一滑,牵住她的衣袖,又笑着对裴玄道:“劳烦总督大人撤了依仗,我坐小九的车便是了。这靖江大长公主的仪架,可比太子还高些呢。听说小九府邸在西湖边上,阿兄住在你那处可好?”

“求之不得呢。”宋昭阳哪能说不,便笑着道。

裴玄也微微一笑,便目送赵璞拉着宋昭阳上了车,车架外纱幔垂落,将众人视线隔离在外。靖江巡抚瞧着裴玄,满脸都是诧异的苦笑,裴玄却只是拍了拍他肩头,道:“照殿下吩咐的做就是了。殿下住在长公主府,行宫仍旧照常,公主府也早就准备了,倒没什幺麻烦。”

公主车辇里,赵璞脸上的温文笑意淡了几分,可一双眼里却满满都是情真意切的关心,他只拍了拍宋昭阳的肩膀道:“小九,你长大了。”

“太子哥哥不如说,我是个真正的赵家人了。”宋昭阳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起个茶盏,递到他手里,盈盈一笑,“明前的龙井茶,正是浙闽之乱后,靖江的第一批茶。兄长尝尝味道。”

“入口虽略带些苦涩,回甘却是清甜,倒比京中的贡品更滋味丰富一些。”赵璞细细品了一口,才道,“多谢小九。”

“太子哥哥若喜欢,住在我府上的时候,便日日给你泡这茶。”宋昭阳笑了笑,“个中滋味,需得反反复复的品,才能觉得出。”

谦谦君子的赵璞这半月倒是赚足了好感,裴玄全程陪同皇室兄妹两个先往闽地,而后又在靖江上上下下的转了一圈,他既不要依仗,也没有前呼后拥,一路轻车简从,倒真是体察民生民情,也叫宋昭阳开始发自内心地对他多了许多亲近。

最后一站,便是富阳,曾经的王府驻晔,如今的郑氏父子埋骨之地。浙闽之乱后,为了显示朝廷的优容大度,亦是由裴玄为他父子二人殓了尸首,妥善安葬。待得转了一圈又回到临安,已然到了十月。

公主府的下人早已打点好行装,只等着陪伴主人一道回返京城。前朝兴修的运河,贯通南北,她那便宜父皇也早就下了诏书,命她随着太子的船只一道回返京城,为此太子来时,特意带了一条几乎是空的宝船,正是为了她准备的。不过,作为继承了郑家一切财产同时拥有实封的公主,宋昭阳也被自己目前的有钱吓了一跳,便是管事就足有五六十人随行,金银细软数百擡,弄得回京时船队足足多了四条大船才得以顺利搬家。

夜里的江上风略有些大,瓜州渡口灯火通明,运河水面虽是为了她们一行开辟了专用的航道,可仍是船只众多,一派繁华。

“怎的这幺晚也不睡?”宋昭阳的肩头落了件披风,转回头去就瞧见了笑意盈盈的赵璞,“瞧着你有些晕船,药丸给你送去了,且记得按时服下。”

“太子哥哥也不睡,是有心事?”

“莫非小九也有?”

“近乡情怯,算算也离京近五载了。”宋昭阳点了点头,“况且,我也不是衣锦还乡,便更有些忐忑。”

“衣锦还乡虽说不是,可你赵欢颜的腰板在哪里都能挺得直。靖江大长公主这六个字,分量可不轻。”

“阿兄莫宽慰我。”宋昭阳摇了摇头,“父皇那里,你我都心知肚明,尚有恶战。兼之,不论如何,我现下都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是不用想也知道的。”

“小九,你瞧,眼前的是什幺?”

“是大运河。”

“是这天下的命脉。”

“命脉?”宋昭阳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看向赵璞线条柔和的侧脸,在夜色之中有些瞧不分明。

“前朝兴修运河,是以国运做赌,可惜,亡国亡家。”赵璞转过头来瞧她,笑了笑,“本朝立朝六十余年,一直不曾懈怠兴修水利。国都地处北方,而朝廷经济仰仗南方,沟通南北的关键就是这条运河。郑氏是凭何做大,还不是凭着将南北航运的重镇掌握在手中?”

宋昭阳心中一动,迎上赵璞的目光,终于确认他所说正是自己此刻所想。

“阿兄如此助我,所求为何?”宋昭阳此时倒是坦然一笑,又将问题抛回给了赵璞。

“你我同为中宫子女,自然是休戚与共。”更不必说,还有另一人也与我有所相求,赵璞笑着道,却隐去了下半句。

宋昭阳却并没有立刻说话,倒是沉默着看他了半晌,才终于确认赵璞的诚意。

“如此,我便将这微末之躯尽数托付于阿兄。”于是她微微躬身,对着赵璞行了一个臣下的礼仪。

“小妹。”赵璞由着她做完整个动作,才将她扶起,“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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