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十

如果让李来回想那天的音乐会，心情一定是：   尴尬。

现代音乐会果然是一个大坑，说实话，李来从来没有听过那样糟糕的音乐，可是作曲家还拼命粉饰自己的创意，试图去掩盖音乐上的不足。

这点可把李来气坏了，她向来都很讨厌不真诚做事，只虚晃一招糊弄观众的人。

她总偷偷看谢森，可是谢森却一直面带微笑，饶有兴趣的在听着。

李来又困惑又欣慰，如果谢森也和她一样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她就更加尴尬了，毕竟是自己拽谢森来的啊。

终于到了中场休息，李来实在无法忍受这些音乐，拉了拉谢森，两人一起偷偷溜走了。

出去之后，李来深深的呼吸了夜晚的新鲜空气，抱歉的对谢森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这幺糟糕。”

谢森笑笑说，“没有没有，虽然难听是真的，但我觉得很好玩。我发现他们的乐器都很古怪，我之前从没见过。

而且你想，我们现在听到的古典音乐，都是经过时间检验而留下来的佼佼者。

其实每个时期都有很多音乐家在实验自己的想法，大部分也会失败，就比如我们今天听到的这场。

但这并不代表现代音乐就输于古典音乐，只是需要时间去产生好的作品呀。

我们就见证了这个过程，多好玩啊。“

李来也开心的笑了，心里长舒一口气。

谢森突然擡头看着屋顶说，“你瞧，剧院的屋顶可真好看，复杂的几何结构好美，我之前来都没有注意到。“

然后两个人在夜晚无人的艺术博物馆走来走去，擡头看着各式各样的屋顶设计，李来从未想过博物馆还可以用这样仰着头的视角参观。

其实她真的觉得谢森是一个挺可爱的人，他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李来和他在一起总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谢森牵着李来走出了艺术博物馆，走进了夏日喧闹的夜晚里。

马路两边有一些营业到凌晨的快餐店，闪着橙色的霓虹灯。

走过一个街口遇到一个汽车博物馆，李来歪头看看，记下了这个地方。

一路这样走着，李来觉得这像是一场城市历险，在霓虹灯的森林里面，他们见到了许多之前没留意到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前方还有什幺，不保证是好是坏，就像他们两人目前的关系一样。

正想着，谢森突然对李来说，“来来，有一天晚上你在我家过夜，和你躺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有归属感。“

李来突然觉得眼前雾蒙蒙，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他们两人的想法竟如此同步。

谢森接着说，“如果我年轻十岁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追你，我会执着的要求你当我女朋友。

人看到美好的事物，都会想要占有。

可是我现在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你将来一定是会优秀于我的，我们的人生阶段也如此不同，我开始犹豫，开始思考我们的关系。

如果我们在一起，就好像要表演一些专属于情侣间的剧本一样，这不是我想要的，也觉得会毁坏我们现在的关系。“

李来明白谢森的意思，她说，“我其实我也想试验一下我们的关系能存活多久，会如何发展。一个混沌的，情人和朋友综合的关系。“

谢森问，“来来，你以后想干什幺呀？”

李来说，“我大学毕业后想读PhD，想继续做research。

我享受那种，扎扎实实的，做出一套自己的东西的感觉。

我喜欢创造事物，你知道吗，每次我玩别人做出来的游戏，用别人写出来的app，都觉得有点愧疚。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我在使用别人创造出来的成果，而我没有创造任何。

可是做科研的时候，写程序的时候，我是心安的，我把无数个小想法捆扎在一起，看着他们成长，把他们变现。

这是我的，是真真切切的被我创造的东西，没有比这个让人更快乐的了。“

谢森笑笑说，“果然是这样，来来，我知道恋爱是不足够让你快乐的，你野心很大，你有很多想要去抓住，你也确实很努力。

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当你是我的知己，因为很多时候跟你讲事业上的野心，你都能共情，你是个神奇的女孩。“

李来扭头看街景，心里却糊成了一团，谢森没有说什幺，捏了捏她的手，然后攥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三十

李来其实也不是像小说电视剧里演绎的那样，驰骋职场如大将军，驰骋情场如美娇娘。

她刚当上助理教授，大部分时候都是焦头烂额的。

想要一步步站住脚，安营扎寨，何其艰难。

而且人又时常有，明明工作缠身，却不想工作的时刻。

李来此刻就沮丧到不行，摸出了游戏机，决定偷偷玩一会儿，可是刚拿出来就有学生敲门来访，不得不赶紧收了起来。

她刚读PhD那会儿，就撞到自己的教授偷偷玩游戏机，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一天，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自己最近着实是有些沮丧的，Chris也经常出差，两人就算见面也是互相抱着，蜷缩在沙发上看看纪录片。

两人状态都很累，虽然做爱还是依然很棒，但是做完却无心深度的聊天了。

小时候很羡慕看到那种情节：两个成熟的大人，出差回来很累，相互依偎着。

可自己真的到了这种时刻，并不觉得很美好。

她热爱两个人热切的交谈，像是在两个大脑间建立了一个物质交换的隧道，在某一瞬间共享了一部分对方的人生。

两人都枕着手躺在地毯上，Chris挪了一下，躺在她的大腿上。她摸着Chris的头发，有些惆怅。这样的时刻不是不好，可她却总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