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我会走。”
谢珏停下:“你都要扶着珊瑚。”
谢妍挑眉,丫鬟俱是急切的表情。珊瑚道:“二郎,快把娘子放下,这不合规矩。”他混不吝的劲,别撒在她们娘子身上啊,这世道女子比男子艰难,她们娘子不能什幺都不在乎。
谢妍食指戳他,听见没有,不合规矩。
谢珏继续往前走。
树又退远几尺,谢妍腿动起来,对仆婢们说:“愣着干嘛,别管我,让他把我放下。”
渺风楼丫鬟们立马围过来。她们大多会武,顾忌谢珏身份和谢妍安全,束手束脚。
谢妍恼她们没用,早知如此,她就调教几个能主事又能随机应变的。丫鬟们靠不住,谢妍不消停,暗自蓄了劲,忽然发难。丫鬟们吓得不行,见她差一点掉落,又被谢珏接住箍紧。
“别动。”谢珏手臂发紧。
不把大娘子抢下来,她自己能摔自己。珊瑚和玛瑙下了决心,婢女们使出全力拦。
谢珏身手灵活,见状左闪右避,有时抱着谢妍转了弧,风景掠旋,谢妍眼发晕。
她抓着谢珏胸前衣襟:“我转不得圈。”
谢珏赶紧停下,退后数步。丫鬟们拦作一排,堵住通往渺风楼的路。谢珏稳稳地往后走,感觉身后来人,朝前冲刺,一跃,脚尖点上倒地石桌,带着她跳上丈高的树。
他挪动脚步,对着绣楼弯腰蓄势,离弦箭般一蹬树枝,不小心飞过了头,落在绣楼屋顶。绣楼二层屋舍内缩,朝庭院方向有长方形的回廊。谢珏习惯了谢妍重量,找准借力点,往下一跳。
楼下的婢女们气都喘不过来,就见谢珏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半空扭转身形,随风打了个旋,从回廊的美人靠和檐子中间翻飘进去。
好俊的功夫。
谢妍缓过神,人已到了床上。谢珏勾着她的背,一手堆好软枕,扶她靠过去:“有没有舒服一点。”
谢妍闭着眼,摇头。
她花容失色,微阖着目,鬓角几丝碎发,好不可怜。
谢珏原是想多抱她一会,进来看看就走,还没瞧闺房摆设,这一眼看完,脚已经黏在地上。
“你回去吧。”她无力地说。
谢珏沉默,他站直了,手捞着蚊帐,放不下去。谢妍入坠云雾,有一层白纱筛漏,香气好像也没有减弱。
把帐子挂上帐钩,他低下去,撵起谢妍几根发丝拨耳后。如果搽了粉,近嗅是很浓的,可他只觉得甜味浅浅淡淡。仿佛香气是活的。谢珏不知怎幺想到书上描述的一种奇花,长于南疆,以香诱食。谢妍就是待放的花,吸引郎君青睐。
等她一年年长大,也会越来越勾人。
但他先入了网,哪能放任她捕获其他猎物。
“你身体虚,不要搽香了吧。”在小娘子面颊上探了探,谢珏说:“有点发汗了。”
“我休息下就好。”谢妍眼皮稍掀,双眸要睁不睁。
六足镶螺钿贝黄花梨月洞门的架子床,三面紧围蚊帐,床身正面是月亮门,帐子掀开挂上金钩。像一座小房子,只有门是半开的,她在门里,谢珏在门外,带给她安全感。
落在谢珏眼里却媚眼如丝,不做点什幺,好像都对不起自己。
谢珏手一顿。“我帮你脱鞋袜。”
“……不用。”
“你这样我不放心。”他脑子急转,喉结滚了滚,“我帮你刮下痧,好得快些。”
手试探着扯她的腰带。
才碰到,谢妍张开眼,弹起来搡开他的手:“我都说了自己休息。”
谢珏一惊:“你骗我。”
又看她眼珠神采奕奕,但唇颊色淡,知道她的确不舒服。
谢妍身体没谢珏想象的弱,她挨上靠枕,整个人就好得差不多。只是衣服裹得紧,呼吸不畅,血气还没有到上脸。
“走,我不想看到你。”
“我帮你治完病就走。”
“谁有病。”
“我,是我。我先帮你把衣服解开。”谢珏锲而不舍地拉向腰带。
谢妍惊呼:“你疯了。”
“娘子,娘子。”上楼来的丫鬟在门外敲。
谢妍面色一白:“你什幺时候栓了门?”
“进来的时候。”
她瞪他,谢珏说:“我这也是为你好。我不把门栓了,隔绝外人,你会坐在这平心静气同我谈?你身子不能拖,我给你看看。”
丫鬟在外拍门,谢妍和平心静气一点不沾边:“你不要动手动脚,哪有看……脱衣服的。”
“刮痧本就是要裸露颈背。”
“我让丫鬟来。”
“她们劲小,如何梳理经络。我自幼习武,保管一次就好。你看你面色发虚,额上冒汗,不赶紧治,昏过去怎幺得了。”越说越溜,谢珏自己都信了大半。他历数症状,把自己从前差点撅过去的经历拿出来说:“……我以为是晒的,热,过一会又冷,嬷嬷发现我时,我已经神智不清。连忙喊人请大夫,边等边给我刮了痧。大夫说,要不是嬷嬷及时,等不到吃药人就凉了。”
他握着谢妍的手,谢妍听了一大通,也有点神志不清。
“什幺时候的事?”
谢珏手一紧。
谢妍脸烫,她又不是关心他。谢妍挪开眼:“我没那幺严重,受了一点风……”
谢珏垂眼捏她的手:“已经很久以前了。”
“又不是要紧事,谁想知道。”
谢珏搂过她:“要紧的是你。”他把她抱到妆台前,示意她看镜子道:“你看看,哪里像没事。”
谢妍瞧过去,镜中人面容憔悴,细长的眉毛柔柔弱弱地舒着,嘴无血色。她还以为自己脸一定是红的。谢珏趁机在她耳边念叨症状。
他在外头混久了,很会拿捏语调哄人,谢妍眼里看着,耳里听着,不知不觉听进去了,对号入座,泪珠零零落落滚下。
忘记注意为何坐在谢珏腿上,谢妍道:“我要死了。”像引颈就戮的天鹅,歪在他肩膀。
她小时候被毒过,对生病的事很是敏感。普通中暍,哪有那幺多症状。
谢珏方明白说过分了,良心发现,替她揩去眼泪:“我吓你的,那些事后果,你可能中暍了。不然,我替你请大夫?”
谢妍捂着胸口摇头。问了几句他没骗她,稍稍安心。这幺久了她还没事,就算是毒也不是烈性的。
谢妍止了泪,听着谢珏安抚,渐渐对谢珏提议有点心动。虽然要脱上衣的,但他是她弟弟,能对她怎幺样不成?她自认还是把持得住。
谢妍左右摇摆,想化解那个梦影。谢珏说她生病,那幺手臂也是病中幻影罢了,她要是真对他有想法,身体应该会有反应。
谢宅所在的府城毗邻南疆,乃教化边地。谢妍又算不得深闺小娘子,耳濡目染十来年,性子里有几分蛮性。她尝试欲本就强,加之正经长辈几乎不教不管,觉得用这个办法可让自己安心。
窦氏的教导和自己的想法碰撞,谢妍手在衣角打扰,犹犹豫豫地瞥过去。
谢珏没法放过她了:“我帮你,嗯?”
谢妍没说话。她怎幺坐到他身上了?一定是今日倚珊瑚习惯了,她还靠了谢珏的肩。
谢妍擡头,匆忙起身坐回床沿。
是答应的意思。
谢珏笑,她看了眼他,心觉诡异,瞪一眼,弯腰脱鞋,却不好往帐内去。谢珏见她等在那,小媳妇似的。
他走过来,更诡异了。谢妍往床帐移,不对,为什幺要来床上。谢妍要出去,冷不防被谢珏扑到。
谢珏扑一下就松开,谢妍撑起身子,哭腔道:“你走不稳的吗?”她胸都被床褥压痛了,眼泪一下飚出来。
“我不小心摔了。”谢珏都要声音沙哑。
“我帮你。”
“不用。”
他今天耳背,手不停。腰带上的结扯了几下,没解开,她蓄足力踢开他:“闹什幺,你先让我丫鬟进来。”
谢珏把门打开,隔着真丝屏风,谢妍要了冰,然后道:“我同二郎有事相商,关于正院的,你们去外面望风,别让人进来。你们也别进,我喊你们再进里间。把门关上。”
谢妍声音无恙,珊瑚放下心应是。奇怪大娘子为何好像在解释,又欣慰大娘子学会和二郎和睦相处。再来是送冰盆和葡萄,进屋被二郎拦下,退下时珊瑚余光扫了扫,屏风后陈设若隐若现,没看见谢妍裙角。
没想明白,门就关上了。
谢妍坐在三联交椅上。谢珏挪来椅子,把冰盆和吃食放在旁边。“先把腰带解了……”
却见谢妍手里多了条纱巾。已经叠了几次,折成窄长巾条。
“你拿这做什幺?”
谢妍擡眼:“蒙你眼睛。”
她起身,把谢珏压在凳子上坐好,手上巾条往谢珏眼部蒙。
“勒了。太厚了。”谢珏把她按回去,“你作弄我呢。我好心好意,你就这幺对我,眼睛都痛了。”心里想着没有板子,是不是用手弄。
他看着要吃了她似的,谢妍难为情,反驳道:“我没有。”
“不信你看。”
冷气没散开,两人都有点热,凑在一起对方的温度十分鲜明。谢妍退了退,摸他的眼皮。吹一吹,她胆子大起来:“哪伤了。”就是有点红。
谢珏笑:“我逗你玩的。”拿起纱巾给她擦汗。
谢妍懵了下,夺下他的手,没好气道:“这是给你蒙眼用的。”
谢珏挑眉,谢妍把纱巾丢他身上,结结巴巴道:“你总不能看我身子。”
“可你也要擦身子,衣服脱下来,背上肯定有汗。”
谢妍眼睛水漉漉:“……无事,我巾子多,前阵子买了几箱。”纱的、丝的、绢的、缎的等等,什幺都有,虽然是准备用来垫胸的。
她岔开话题:“还有板子,窦嬷嬷留下的,床屉里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