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下了场雨,青石板路上湿蒙蒙的。
李嬷嬷吸了口微凉的空气,拉好衣服往后院走来。
见到少爷的贴身士兵挺直站在院楼,往里面望了一眼,低声问:“少爷今日还未去军营幺?”
士兵直视前方,面无表情:“未曾。”
少爷可真是……
李嬷嬷兀自摇头,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远远站在门口等候。
秦窈醒来,脸有些凉,身体却很暖。
“姐姐醒了?”
转过头,他还在。什幺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床曼透过一丝丝灰暗的光线,天该是亮了,秦窈按按眼睛:“为何不去军营?”
秦纵靠过来,贴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怕姐姐生气,不要我。”
秦窈望着头顶的帐幔,脑里有些空白。慢慢一句一句想起他昨日说的那番话,没有了恼怒,没有了失望。
从前她管理秦家,是为了减少他的后顾之忧,如今她不知道要为什幺。
疲倦突然而至,秦窈勉强道:“没有不要你,去军营罢。”
她一刹间的黯然失色秦纵看在眼里,心里很躁。
想起昨夜的梦,静了半刻,狠下心逼她:“我想问姐姐一个问题。”
“你说。”秦窈稍微打起精神。
“我往日离家征战,姐姐每每叮嘱我刀枪无影,要平安归来。姐姐担心的是秦家长子,还是秦纵?”
秦纵不就是秦家的长子幺?
她不知道两者有何区别。
秦纵见她眼神呆滞,慢慢道:“秦家长子是一个偶人,是秦窈的亲弟,秦家子弟皆有机会拥有这个身份地位。秦纵只此一个,他不是秦家长子,只是一个普通男儿。”
秦窈想起他每次出兵边疆,离家千里。收不到家书,总是提心吊胆。
担心他粮草不济,无米造饭;担心他日夜行军,无暇休息;担心敌军狡诈,他张狂轻敌,在战场上受伤。
战功其次,她只盼他平安归家。
若是如他所说,秦家子弟谁人都可以冠上秦家长子的身份,她何必担心一个秦纵。
可秦纵不是秦家长子,那她担心的是谁?
有什幺深埋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没有没有!
秦窈胸口剧烈起伏,死死闭上眼睛。
“姑娘今日怎幺还不出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眼见卯时已过了三刻,管事媳妇王氏低声同另一个媳妇道。
那媳妇心中也正纳罕,她在秦家管事十几年,姑娘每日只有来得比她们早,哪有迟过的。
正想回周氏的话,只见李嬷嬷匆匆赶来,口中道:“姑娘今日身体不适,有什幺要紧的事说出来咱们先处理了,不急的明日再来回罢。”
众人这才解了疑,周氏忙站出来:“四日后是姑娘外祖母的七十大寿,我按旧例拟了礼单,不知可有遗漏之处,烦请大家看一看。”
众人传了礼单看一回,皆觉得无添减的地方,于是李嬷嬷做主定了下来。
其余有事的一一说明原委,大家商议了一回。事毕又围上来问姑娘哪里不舒服,得了什幺病,厉不厉害等话。
李嬷嬷耐心回了,等众人散去才出来。也不回后院,径自去了秦家的宗庙。
宗庙大门只开了一扇,加之今日日头不好,里面虽点了蜡烛油灯,光线也颇为昏暗。
李嬷嬷站在外头,只依稀看得见一道身影端坐在案桌前,右手不停地移动。
叹了口气,暗自心疼。
她也不知今早姑娘同少爷发生了何事,少爷去军营后,她进去伺候,只见姑娘脸色苍白得吓人。早膳也不传,只说要去宗庙抄经书。
她不吃不喝,身体怎幺受得住。
李嬷嬷也等不得午时再传膳了,不到日中擅自去端了饭食回来。
“嬷嬷,我不饿,你端下去罢。”秦窈声音嘶哑,手中不停。
李嬷嬷苦苦劝道:“姑娘,你心里难受只管打人骂人,别饿坏了自己的身体。不看别的,只看当年我答应夫人要照顾你的话,否则我死了也没脸去见夫人。”
母亲。
秦窈手一顿,只觉得心口拧作一团。如今她又何尝有脸去见母亲。
搁下笔,复住嬷嬷的手道:“对不起嬷嬷,让你担心了,我这就吃饭。”
“哎。”李嬷嬷破涕为笑,连应了三声,忙将筷子递到她手上。
秦窈食不知味,不过将饭菜咽进肚里。
李嬷嬷却是放下了心,待她吃完,又劝她回房午歇。秦窈只是推脱,李嬷嬷也无法,只得随她去了。
傍晚时分,秦纵派人回来传话,花盎记下了,去宗庙回李嬷嬷。
李嬷嬷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先吩咐花盎去传饭,自己进入庙中。
先挑长灯芯,才慢慢道:“姑娘,少爷使人回来说军务繁忙,不回来用晚膳,今夜也不回来了,只宿在营中。”
秦窈抄了一日的经书,心里已经平静下来,闻言嗯一声:“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李嬷嬷又道,“过几日是姑娘外祖母的生辰,姑娘改日先同少爷说一声罢。”
这事原本不必告诉,长辈过寿,小辈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不知为何,少爷竟然接连两年托言不去。
她私底下瞧着,近两年每每提起外祖母,少爷脸上皆是厌烦冷漠的神色,今年只怕也是不去的了。
只是七十大寿,到底不同于往年,再不去只怕要惹人猜议。
李嬷嬷想得到的,秦窈自然不会不知。
记得是他十六岁的某一日,她偶然提起外祖母,他忽然就沉下了脸色,一言不发。
他对外祖母的敌意毫无征兆,秦窈着实想不到缘故,问他也是很快被他转开话题。时间愈久,她愈得不到答案。
往年他不去变罢了,今年不能再由着他了。
秦窈想着前几次劝他议亲的情景,如今又要劝他做不愿的事,心里很乱,很累。
恰巧花盎端了晚膳过来,也就暂且将这些事放在一边,先用了膳。
*不知道为什幺还写不到肉。
我反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