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铺”
他看见每袋甜点的包装上,都用花体印着这三个字。
苏矜敏?莫非他真的……
霜落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苏矜敏。嘴唇微微张开再碰到一起,最后嘴角如微笑般上翘,我的小哥哥苏矜敏。
“……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希望自己长大以后可以开一家甜品店。”
“既然不喜欢这里,那我带你走好了。”
“不管要付出什幺代价,我都会为此竭尽全力。这是我对你的承诺。等我……”
午夜,星空,河岸,承诺,还有恋人般的呢喃细语……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那时候他长得比现在还要瘦小,而那个人却已经如同成熟男子一样,有着俊朗的脸庞和结实的身体。
他和他并排坐在黑暗的楼道里,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
“……其实那时候,我特别希望能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一个奶油蛋糕,不过我爸很忙,常常不回家,我妈更是没钱买,所以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
“小哥哥,什幺是奶油?”
“奶油啊,是一种软软的,甜甜的东西。其实我不怎幺喜欢吃奶油,可能是因为学校里其他人每次过生日都会吃奶油蛋糕吧,所以我也想在生日当天收到一个。”
自己歪着头听苏矜敏说着那些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新鲜事,心里满是向往,偶尔矜敏会说出一些自己没有听说名词,然后耐心地向他解释,而他竭力靠想象去猜测那些东西的样子。
霜落听得很仔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这样的时光对他来说太宝贵了。苏矜敏是他了解外面那个世界唯一的途径,在他眼里,矜敏就像是无所不知的神,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矜敏身上有一层白色的光环。
“那后来呢?”
“后来……既然没有钱,就不买呗。我只好在每次经过甜品店时放慢脚步,多看几眼,其实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希望自己长大以后可以开一家甜品店这样不仅有工作了,还能吃蛋糕。”说到这里,苏矜敏笑了起来。
霜落幻想着苏矜敏做点心的样子,满怀期待地问,“那你真的会开一家甜品店吗?”
“也许吧,我想出去之后,尽量多挣一些钱,这样可以早一点和你在一起。”
和出生在会馆的霜落不同,苏矜敏是被卖进来的,一般调教师都管这种不是种奴配出来的奴隶叫“外人”。按照馆里的规矩,“外人”帮会馆赚到自己卖身价五倍的钱,就可以解除奴隶契约离开会馆。
事实上大部分卖身进来的人等还清了钱差不多身体也快废了,而那时候他们一没技能二没人脉,只能留下来继续在会馆干粗活。而苏矜敏是一个例外,他完成调教正式接客才四年,竟已靠着客人们的小费还清了赎身钱,会馆自然不想放过这棵摇钱树,千方百计不让他走,直到半年后出于声誉上的考虑,
才无奈地放走了他。
从此霜落再也没有听说过苏矜敏的消息。
即便如此,他对于苏矜敏有一天会来会馆带走他这一点,一直深信不疑。
苏矜敏第一次闯入他的世界是在他决定放弃生命的时候。
那年,霜落被选为“拍卖品”,接受更高级的调教。所有出生在会馆的男孩在到了规定的年龄后,就会被送去给调教师鉴定。最好的会被分给“拍卖品区”,剩下的分为甲乙丙三等,接受不同的训练,今后进入会馆旗下等级不同的娱乐场所。
“拍卖品”所要达到的要求是最为苛刻的,即使是很小的错误,也会使他们遭到严厉的惩罚。整整一个月他都在各种刑罚中生不如死,那段无望而黑暗的日子,他至今不敢回想。
记得那个夜晚,他趁着会馆人流较少的时候从一楼的窗户翻了出去,并不是要逃跑,他知道即使翻出了这栋大楼,逃出了极乐的管辖区,只要他还在这个国家,会馆就一定能找到他。
“拍卖品区”的专用大楼在面朝北方,而再往北走不远,就是一条通往大海的河流。
“从这里跳下去,就能永远解脱了吧。”此刻,他的内心是平静的,甚至还有些许期待,那条河仿佛是通向新生的大门,正在召唤他。
他擡起头来遥望依稀点缀着几颗星星的夜色,发自内心的微笑着,
“这最后一次了看星星了……”翻过河岸的围栏时,他在心里默默念着。
松开栏杆坠下去的那一刻,他却没有如愿沉入水底,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正在吃力的将他往回拉。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不要救我,不要救我……”霜落喊道。他没有想到此刻这个地方还有别人。想到自己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来到这里的,他在心里开始责怪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挣扎了几下后,他却发现那人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往下坠,如果自己此时掉了下去,这个人无疑会被他给拖进河里。
霜落放弃了,而对方则费尽所有力气把他拉了上来,在霜落还没回过神之前,那人已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是害怕要是一松手自己又会跳下去。那个人哭了,眼泪滴在霜落的背上。
“太好了,辛亏赶上了。”那个人小声说。
过了很久很久,那人才放开他,他们坐在河岸边,彼此没有说话,就这样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后,那人率先开口了。
“你现在,应该是在怪我多管闲事吧。”
霜落抱着自己,轻轻点了一下头。
“对不起……”
“你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救了人之后还道歉的人。”
空中的云彩散开,清冷的月光撒在两个人的身上,落下朦胧的影子。霜落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长相。
他看上去大概比自己大一两岁,留着利落的短发,棱角分明,身材偏瘦,长着一身结实的肌肉。会馆里的男孩子多数从小就吃抑制雄性激素分泌的药物,很少会有这样的长相。霜落莫名觉得他很亲切,于是问道:“你叫什幺名字?”
“你是说在这里的名字,还是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吧。”
“我以前叫苏矜敏,唉,真的好久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了。你呢?”
“我……”他回忆了一下,在选上“拍卖品”后,自己的调教师就给他取了新名字,他自己还没听顺耳。
“嗯,叫霜落。”
“挺好听的。”
霜落注视着印着一江夜色的河水,很找个机会想躲开他,再偷偷跳下去。
苏矜敏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幺,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我也一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如果这几天,有人让你疼了,你就怪我吧。”
“那你为什幺不让我死?”
苏矜敏思考了一阵子,说,“因为我觉得你很漂亮。”
“哎?”霜落睁大眼睛看着苏矜敏,“那如果刚刚这里站着的是个人不好看,你就不管了?”
“当然。”
那是霜落第一次在没有人监视的情况下和同伴说话,可他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苏矜敏握住他的手腕,认真地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你很漂亮,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愿意对你好。”
“那又怎幺样,无非是做别人家里的玩具而已,这和死掉又有什幺区别?”
“既然不喜欢这里,那我带你走好了。”
苏矜敏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那根本不可能,别这样说。抱着这种想法,只会给自己增加痛苦。”
“那你想不想?”
“我……”霜落看着他,竟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离开会馆这种事,从小作为奴隶的霜落想都没想过。在他所受的教育里,即使产生这样的念头也是对会馆的严重背叛。而作为一个奴隶,背叛,是最大的罪恶。
可是……自己怎幺会不想离开呢?
如果自己内心深处,没有这样的呼唤,又怎幺会舍得放弃生命?
所以,他点了头。
苏矜敏笑了。
“那你等我。”
他紧紧握住霜落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是坚定的光,就像一种神圣的仪式。
“霜落,我会给你自由,不管要付出什幺代价,我都会为此竭尽全力。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
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