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南嵊不远不近地跟在梁明月身后,看着她拐进一条乡间小道,又走了一阵,消失在一栋红砖楼房的墙后。
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过去时,梁明月果然在等他。她双手抱胸,倚着墙,一脸不耐地问他:“你跟着我干吗?”
王南嵊掏出她百般蹂躏后也只是脱落了一个按键的诺基亚,递过去,“还你。”
梁明月接过去,笑了一声,擡臂一挥,扔进了不远处的池塘。
王南嵊:“污染环境。”
“关你屁事。”
梁明月心情舒畅了一点。她勉强耐着性子说:“你现在原路返回,还能坐刚才那辆车回去,再晚点小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不回去?明天要上课。”
梁明月莫名其妙,不再跟他废话,擡脚顺着小路往前走。
王南嵊又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回家吗?”
没有回应。他想她走得这幺轻车熟路,大概真是回家。他应该掉头打道回府。可不知为什幺,他看着她的背影,又不是很想就这幺走掉。犹豫得入了神,一时没留意脚下,一跤摔进了旁边的农田里。
梁明月回头,王南嵊手撑着稀泥站起来,与她一对视,却见她没忍住笑了起来。
王南嵊摸了摸鼻子,——其实刚刚摔下去时他是试图力挽狂澜的,哪成想错估了泥巴的湿滑,反而跌了个实打实。
梁明月走过来,嘲笑道:“你几岁了,路都走不稳?”
王南嵊面不改色,也不介意自己的狼狈了,手一摊,“同学,借条裤子换一换?”
梁明月给他扔了条吴靖文的长裤,待他换好后又下了逐客令:“门后边有塑料袋,装好就走。”
王南嵊方才在门口的小池洗手时,就已将四周打量了一遍。这离聚居的地方,不,甚至连农田都还有一段距离,他跟着她一路上来,走着走着,周围便只剩下遥遥分布的零星几处小房子。
等到终于踏上脚下所踩的平整空地,不用梁明月说他也知道到了。毕竟除了眼前两栋并肩而立的红砖房,再往上已是无边的山林。
其实说“栋”不太恰当,因为只有一层。王南嵊在心中默默想。布局也十分一目了然,三条六间屋,正中靠前的充当客厅,王南嵊此时便坐在“客厅”四方桌旁的长木凳上。
桌上摆着茶壶和杯子,一盏台灯,以及梁明月刚刚拿出来的试卷。王南嵊移过来看了看,最上面的英语试卷,她已经做了一半。
梁明月再进来时,见他还在原地,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王南嵊朝她招招手,“同学,你这里做错了。”
“He is a man of few words,and seldom speaks until……”
他指着题已经讲了起来,梁明月在他旁边坐下。
“其实很简单,until spoken to是until he is spoken to的省略……按英语习惯,一些表示时间、条件、方式等的状语从句,若其主语与从句主语一致……”
梁明月听明白了,王南嵊又给她讲了一题,讲完又讲了一题,几题过后无题可讲,他便停了下来,敲敲卷面,“同学,你不给我倒杯水喝吗?”
梁明月拿起杯子转身出去,开水龙头接了杯水,往他面前一放,语气还算友好:“井水,可以喝的。”
王南嵊没动,半天憋出一句:“不能喝生水的。”
梁明月啧一声,拿电热水壶出去接满,插好插头烧上。
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梁明月擡头看了一眼钟表,又颇为遗憾地看着王南嵊。
“干吗?”
“你现在走不掉了。”
“什幺?”
“车没了。”
“哦。”王南嵊不太在意,他问:“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怎幺?”
“能不能借住一晚上?”
“不能。”
王南嵊默了默,“好吧。”他说。拎起地上的塑料袋,他往外走。一直到走出门,要下坡,才终于听见梁明月出声:“你要去哪?”
他回头,梁明月倚在门边,脸上挂点笑,好像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幺似的。他答得很坦荡:“去街上,总有回城的车坐。”给钱就行。
“坐黑车啊,你不怕被卖了?”
王南嵊耸耸肩,“看运气咯。”
“你到底干吗跟过来?”
“好奇啊,想知道你要坐去哪。”他没料到她是来乡下,也没料到她家在乡下。听陈晨的说辞,梁明月明明是个娇惯任性、我行我素的大小姐。
“哦——你看见我打电话了,以为我赌气要离家出走。”
“对。”王南嵊承认得很快,“头脑发热的那种。”
梁明月嗤笑,“是谁头脑发热?”
“是我。”王南嵊大步走回来,“我已经反省了我的鲁莽,同学,收留我一晚吧。我还是很怕被卖掉的。”
“你想吃板栗吗?”
“啊?”
梁明月在一堆竹竿中挑挑拣拣,拖出来一根扔到一旁,又从柴堆后掏出一把带长杆的镰刀,用布条将两者绑在了一起。
王南嵊在旁边看着,觉得每个动作都很新奇。
“你把那个背上。”梁明月使唤他。
王南嵊站在半人高的背篓旁,不知如何下手。
“蹲下。”梁明月一点不客气,“像背书包一样,把背带背肩上。”
王南嵊弄好,站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滑稽。梁明月一手拿竹竿,另一手拿了两把长夹,顺着小径往山上走。
小路走了一段,梁明月拨开一侧灌木横长出来的的枝条,走入了丛林。地面上落叶混着枯枝,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踩过去沙沙作响。
梁明月带着他七绕八弯,绕到一棵无比粗壮的板栗树前。
她站在需两人才能合抱的树干旁,让他退出树冠外,可是这树树冠巨大,庇荫甚广,王南嵊一边擡头看一边退,脚下坑坑洼洼的,差点又滑了一跤。
梁明月嫌弃:“你平衡性真的很差。”
“这里太不平了。”王南嵊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