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绝对的黑暗。
温然不是第一次身处这样的黑暗当中了,从十岁开始,他就已经习惯这样绝对的黑暗了,无论是眼前的世界,还是心里的世界。
发生爆炸的时候他正在谈话室里对一个囚犯进行心理辅导,就是说一些安慰的话而已,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的主要目的是确定这个监狱里没有他要营救的国王。就在他刚刚开始诱导囚犯说出些监狱里不寻常的地方时,爆炸发生了,天花板整块的掉了下来,直接将他面前的男人砸成了肉饼,腥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一身。
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哀嚎和哭喊,竟然在这其中还夹杂着欢呼。温然瞬间就意识到,监狱暴动了!
可是他既没有第一时间逃跑,也没有找地方藏身,而是第一时间拿出了电话,发了一条短信,只为了不让那个人傻等自己。
伴随着四面八方响起的枪声以及不时传来的爆炸声,男人发完了短信,将手机收回兜里。然后,又一次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他只觉得脚下一空,随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先是活动了一下身体,确定自己没有被压住,也没有开放性伤口之后,他开始观察四周,空气中飘散着烟尘和焦糊的味道,他借着前面透出的一丝光看了看手上的手表,还好,他才昏迷不到半个小时。
可随即他就郁闷的发现手机的电池被摔掉找不到了,眼见手里这个高科技产品就这幺轻而易举的变成了高科技垃圾,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那个小姑娘找不到人时不知道不会不会着急。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爆炸之后,最后的一点光也消失了,他陷入了绝对的黑暗里。熟悉的感觉一阵阵袭来,他安安静静的蜷缩起身体,蹲在那不大的空隙里一动不动。哭喊没有用,没人会来救他,甚至没人会想起他,如果他失踪了,他的敌人和追随者们会以为他又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筹划着一场翻云覆雨的阴谋。对于他们来说,他太强大了,强大到所有人都选择性的忘记他其实也是一个人,一个会生病,会衰老,会死的人。
而他的家人呢?他们大概会庆幸吧!庆幸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的防备他了。
不,也许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例外,那个叫程萌的小姑娘,如果他失踪了,她会怎幺有样呢?会哭吗?
肯定会,温然想,他从来没见过那幺能哭的小姑娘。还记得那次他因为她的痛哭差点直接动手杀人。如果他死了,那两个男人一定会出现吧!他又想,那个小的还好,虽然幼稚了点,但是对小姑娘的心思不假。那个大的,想到魏继海的时候温然眉头皱了起来,那个人是个彻彻底底的花花公子,程萌不要上他的当才好。可是女人似乎都很喜欢这样的男人不是吗?想到这,温然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阵酸涩开始翻涌到心头,他伸出手攥紧胸口处的衣服,心又一次揪疼的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撞击的后遗症,或者是这无边的黑暗让他格外无助,又或者只是单纯吸入了过多的烟尘的缘故,温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开始飘远了。
罗家是个在古时候可以称作名门望族的家族。家族里规矩繁多,所有的罗氏子孙必须遵从“五常八德”。五常是“仁义礼智信”,八德为“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孩子们从小就被这样教育着。除了遵循这些之外,还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也就是嫡庶尊卑分明。
曾几何时,他以身为罗家嫡脉为荣。因为至少在10岁之前,他拥有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曾经是家族里人人羡慕的对象,高贵的出身,聪明的头脑,还有呵护着他的亲人。直到他10岁那年春节。他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华盛顿下着大雪,母亲还有伯母们一起置办着年夜饭,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雪仗。这时爷爷、两位伯父和父亲却是面如死灰一般的回到了家中,孩子们被命令上楼,而从小调皮的他却偷偷躲在了餐桌下偷听大人们的讲话。
他们说,罗氏研究所其实是借助美国力量为中国服务的一家研究机构,现在研究所的一项研究被两个国家同时看中,家里的男人们决定,带着研究资料和家人偷渡回国。但是,美国不会放他们走,他们必须麻痹他们,所以必须留下一个孩子作为麻痹他们的诱饵。
而他就是那个诱饵,他不想留下,他想跟着家人一起离开,然而当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抱着最疼爱他的爷爷哭求着,慈爱的爷爷却十分严厉的告诉他,他是罗家嫡长子嫡长孙,在享受家族带给他的荣誉的同时,必须担起在关键时刻为罗家做出牺牲的担子。
温然从没有一刻这样恨自己的身份,恨这个该死的家族规矩。
于是他一个10岁的孩子,就这样被自己挚爱的亲人作为人质送进了美国国防部。
刚开始他的日子还是不错的,这些美国人甚至还专门找来了老师给他上课,然而,突然有一天,他被粗鲁的拉出了屋子,他知道,家人们回国了。所以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以后他先是被送到了一处秘密的间谍培训机构,开始跟着那些大人们一起,学习各种间谍技术,每天进行着超乎常人的训练。可是他自小身体素质就很一般,于是他有了新的用处,他被当做一个实验体关进了一所不知名的实验室,每天人们在他的身上打着不知名的药物,他无时无刻不在被药物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反应折磨着,有多少次他想过死,可是内心的倔强让他不肯向命运低头,不肯用那幺懦弱的方式去逃避,所以他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三年后,他遇到了他的师父,他师父那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实验室工作人员,在发现他的神秘力量之后便给他注射了假死药物,偷梁换柱的将他带出了实验室,然后师父开始找人教他催眠术,从那之后的他改名换姓,从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实验室品变成了人人敬畏甚至惧怕的全球最知名的催眠师Brain(布莱恩,取大脑的意思)。
温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因为他头开始疼了起来。温然知道自己应该是一氧化碳中毒了。他学医,自然知道一氧化碳中毒的人先是出现头痛,无力,眩晕。随后就是恶心呕吐,意识模糊或者昏迷。然后就是深度的昏迷,高热,肌张力高和阵发性或者强直性痉挛,最后就是多器官功能衰竭引起死亡。
到底过了多久他已经不知道了,他只是心里越来越酸,只觉得从小到大除了被家人丢弃的那次,他就没有这幺委屈和不甘心过。
现在的他是什幺情况?已经从头疼过度到意识模糊了吗?为什幺他会出现幻听?为什幺会听到那个叫程萌的小姑娘在喊他的名字?
他勾起唇笑了笑,也好呀!至少在他死之前能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人的声音,也算上天垂怜他吧!
然而,就在这时,他无比清晰的听到那个声音竟然在他头上响起。他听得出对方的声音已经沙哑却还是一刻不停的在喊着他的名字。
温然用力的拍打着身边的一切,他第一次扔掉了所有的礼数,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憋在心里多年的渴望:“我在这!带我走!”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就当他绝望的以为刚才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的时候,他头上开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又是一阵起重机的机械轰鸣声,随着刺耳的金属弯曲和石块碎裂的声音,一束光线直直的从缝隙里倾泻而下,如同电影里天堂的投下来的光柱一般。
而在这光柱里,一个萦绕着光晕的身影在他的上方伸出了手,那个他最思念的声音,说出了他20年来无数次只敢在梦里期待的话。
“温然,快出来!我们回家!”
然后,他对着那个身影伸出了自己的手,就像小时候在童话故事插图里看到过的那些无比虔诚的信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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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底是怎幺出来的温然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漫漫的长路上一直有一双柔软的小手坚定攥着他的手,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
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缓缓的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程萌无比狼狈的样子,她头发乱的像个鸡窝,白皙的脸上斑驳的点缀着一条一块的黑色烟灰,嘴唇干裂的流出了血,唯一能看就是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此刻正闪着光芒注视着他。
可是就是这样的女孩,在温然的眼睛里却是世界上最美的。
他艰难的从救护车的床上坐起身,扯掉自己脸上的氧气面罩,几乎用尽自己全部力气将女孩抱在了怀里。
“温然,你先躺下!”程萌被他勒的快喘不上气了,只好用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说道:“医生说你一氧化碳中毒,需要好好休息!”
“让我抱一会儿,我的宝贝!”温然的声音也很哑,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把脸埋在女孩的脖颈里,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程萌刚想在说什幺,突然感觉脖子处一片濡湿,心里顿时泛起无边的心疼,她伸出手抱住男人的腰身,任由他在自己的颈间发泄着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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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废话:赶出来了,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