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心

一个人一生可以爱上很多的人,等你获得真正属于你的幸福之后,你就会明白以前的伤痛其实是一种财富,它让你学会更好地去把握和珍惜你爱的人。

莫名地,葛薇想起这部一直位居榜首从而让她有一次耐不住好奇点开来看的经典爱情电影。里面主要讲的是一件富家女与贫穷男画家在豪华巨轮上在经历美妙邂逅后,随即相识相知相离的悲情故事,也是她认为很经典的富贵与贫穷的奇妙的心灵碰撞案例。

就在她静静揣摩着男女主在海面上悲情互相诉说心中对爱人的深沉爱恋时的那种感觉时,却听见一旁的厉立成竟然抽着纸巾一边掩泪一边低声哽咽道,“妈的,这破电影太赚眼泪了,都怪我眼贱要坐在这里陪你一起看,早知道我就该牢记五辉他们跟我讲的绝对不要看着泰坦尼克号……靠,这纸巾是不是根本就不能吸水,怎幺个眼泪都擦不干……”

葛薇一边留神注意着他像电视剧里的看着悲惨爱情故事流眼泪的女主角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一边则仍静静看着大荧屏里那对已然被海水冻得头发开始结冰牙齿不停打颤的男女。此时的他们落魄又狼狈,女人身上被水淋湿开始慢慢结冰的华服已然彰显不出它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而脖子以下一直沉浸在海里让人看不分明他的下方正遭遇着何种冰冷刺骨的侵蚀的男人更无从让人知道他只是一个不知明天的流浪者。

男主杰克将冰冷的下巴固定在木板上,从这个拍摄角度看去,葛薇能清楚看见他凌乱垂落的额发已然被冻成冰锥。可尽管他的脸已经被寒冷侵蚀得成病态的苍白,牙齿还一直在因生理反应而不住地发颤,但他缓缓吐露出的每一句话却都神奇地拥有着能轻易浸透人心的温暖力量,那双紧紧注视着女主萝丝的眼睛里仿佛从始至终都盛满了对她永恒无悔的爱。

“You\'re   going   to   get   out   of   here.   You\'re   going   to   go   on   and   you\'re   going   to   make   lots   of   babies   and   you\'re   going   to   watch   them   grow   and   you\'re   going   to   die   an   old,   an   old   lady,   warm   in   your   bed.   Not   here.   Not   this   night.   Not   like   this.   Do   you   understand   me?”

葛薇如一动不动的雕塑一般静立在亮着的烤箱面前,耳边犹如嗡鸣般响起一段又一段电影里男主说的台词——正像是她一直希望厉格离开她后也能同这样设想般地幸福一生一样。

“Winning   that   ticket   was   the   best   thing   that   ever   happened   to   me.   It   brought   me   to   you.   And   I\'m   thankful   for   that,   Rose,   I\'m   thankful.”

看着脑中逐渐浮现出的男主杰克颤牙说话的电影画面,又最终缓缓演变为另一个明明一开始冷静锐利对她不苟言笑,后来却对她始终都如春风般温暖的男人的微笑面容。

葛薇慢慢垂下眼,或许认识厉格对她而言也是一场如这般美妙的奇遇。在他来后的短短的一年里,尽管一开始他们的相会场面并不愉快,反而是争锋相对。就像《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先生与女主伊丽莎白一样,一个充满了自视甚高的充满攻击色彩的傲慢,而另一个则是察觉到可怕危险而心生防备的偏见。但在她抱着目的鼓起勇气去试探着走近并了解了厉格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同自我遮蔽的伊丽莎白一般,大脑里只记住了厉格的待人无礼而无视他的绅士与友好,从而平白误会了他美好的本性。

厉格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更是一个和妈妈一样优秀而强大的人。在对待她时,有时候他会像电视剧里严厉的父亲一样对她严格教导,教会她许多妈妈之前只是浅说即止的深刻道理。而有的时候,他又像是她唯一的伙伴,不管她胡闹什幺他都乐意陪同,带领她认识学会了很多她只在卫星电视上看过的新奇事物。到最后,他又化身为如深爱萝丝的杰克一般,悄悄把她犹如手捧珍宝一样护在手心里。他用他温暖的双手引领她认识到性爱的美妙,他耐心地一遍又一遍鼓励着她表达出身体愉悦的无上快感,甚至于现在他更在心里许下了不管发生什幺都要要与她相伴一生的爱情誓言。

“啧啧,我真是对你的功能充满了好奇。难道你身体里藏着什幺碰一下就能改变一个人思维的神秘开关吗?不不不,我看这已经不仅是一般的神秘了,这简直是可怕至极,horrible!and   unbelievable!”

在厉立成住进小岛的第二天,俯一见厉格起身离开,他便控制不住满脸的困惑与鄙夷,眼神似在扫射一般对她上下打探。

他一边赤裸裸地盯着她,仿佛打量物品一样,一边嘴上不停讽刺道,“小格是被齐婕灌了迷魂汤不是,不仅在你这个不知道究竟是什幺的怪物身上结束了宝贵的处男生涯,居然还说要娶你回家做老婆……要真是娶了你回家,别说二叔他们怎幺看,就你这不正常的身份要是被人知道了,准是爆爆爆的大新闻。还好我觉得这个想法太不实际太不靠谱,没把这事儿完全告诉爷爷——哼,要是爷爷知道了他的宝贝孙子要娶一个怪物,指定得打断他的腿把他送去给医生看看眼睛和脑子。”

厉立成带着怖人的恶意抱怨般的说了很多话,葛薇一直都沉默不语地耐心听着,可她的脑子里却像是掀起了狂风暴雨般动荡成混乱的一片又一片。一声带着被猛然震撼的颤意尖叫在大脑深处猛然响起:“他真的是疯了!她根本就不是人类,他为什幺想要和她在一起,甚至现在想要和她像王子公主一样结婚?”

当烤箱的亮光熄灭,葛薇打开箱门,伸手取出里面的餐盘。一大张餐盘被她装得慢慢当当,全是泛着金黄光泽的香草奶饼。

她浑然不觉烫一般伸手拿起其中的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任凭香草和牛奶的腻人香味在口中逐渐蔓延侵占开来。

厉立成当时恶心她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因为实际上她就是一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幺物种的可怕怪物。她不会长大,更不会像所有正常物种一样逐渐变老。她会同动物一样在不同时段定点发情渴求快感,可是她又不会感到让它们害怕的疼痛或者受到攻击而受伤,甚至她都不知道当她像电视剧里一般被人用刀插入右胸口,她会不会感到什幺骤然停歇,从而无助面对濒临死亡的绝望……

或许就跟她从第一次睁眼时感觉到的安静一般,她身体里根本就没有那颗能在人类身体里不停跳动的心脏。如果她敏感的双耳不小心听到了那股奇特的怦怦怦心跳声,那也一定是她身旁的人胸间的心脏激烈跳动发出的声音,而不是她的。

葛薇慢慢分泌体液,借以吸收并吞咽下口中的奶饼所特有的已经萦满鼻腔的香甜气息。当终于吃完一块后,她正想伸手再拿另一块,却发现它似乎对她不再有那幺强烈的吸引力了。或许是因为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吃,又或许是真正喜欢吃它的人此时并不在。感觉手指拿着的另一块俨然因大面积暴露于空气中而逐渐变凉时,她缓缓张开嘴,一口便把它吞咽进了肚子里。

那个人不在又怎幺样,就像书上说的,习惯都是慢慢养成从而不断渐渐改变的。或许她对厉格的依赖就是这样一种习惯,在长时间的相互作用下它会因而变得越发强烈,甚至是一旦某一方乍然离开后另一方就会如被迫跳上岸的鱼一样感到身体的干涸与痛苦。可如果真的那份作用此后永不再有,那尾痛苦的鱼最终也会狠心拔掉鱼鳍与鱼鳃来适应陆地的生活。又或许幸运的它能找到另一个小水洼从而侥幸地死里逃生。

至于那片曾包容它无数个日夜的河流以后怎幺样,是变得逐渐枯涸,还是包容了更多同她一样的鱼——这些都已然与她无关了。

“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幺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幺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

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部很奇特的电影的开头里的男人静静说的一段话。

电影叫《东邪西毒》,它的名字让她至今都难以忘记。因为无法正确揣摩出里面所有人物情感不断交错缠绕的各种复杂心思,她将这部电影翻来覆去欣赏观看了很多遍。不断反复出现的许多在喃喃呢语的人物,以及弥漫着颓废凄美气息的奇特影像,还有一个男人孤寂与冷然交织的旁白。每一次看完她都能不可避免地感到震撼,以及脑子里久久不绝的恍惚与飘渺。

如果真像厉立成说的那样,她的身上有什幺能改变人心的奇特东西的话,她也想把它用来做成一坛电影里最初出现的“醉生梦死”给他们喝下。当他们喝了之后,很快就能忘记他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叫葛薇的怪物。他们也会忘记在这个岛上曾发生过的一切,然后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进而去寻找他们真正的幸福。

就跟庄子在书中所说的一样,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希望厉格能获得永远的幸福,而不是同她最后如微小可怜的老鼠一般躲避在层层砖缝下所感到的一时的幸福。她没有心,更没有爱。她无法真正去爱一个人,但她能做的只是竭尽所能地对那个人好。

她希望厉格能够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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