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阿媚想避雨,但又不敢走到檐蓬下,怕给人以为自己也是那种女人。她只好靠在路边的水果档前,水果档的老婆婆心肠算是不错,刻意搬开了部份生果箱,让阿媚更能避雨。虽然如此,阿媚还是有大半边身湿透了。
老婆婆说:「小妹妹,妳生得这样标致,一看便知是正当人家,怎么会这来这种地方?」
阿媚说:「我们刚才到菜栏找人,找不到,所以经这条路回家。」
老婆婆说:「这里是三不管地带,不是妓女,便是流氓道友,妳千万要小心呀,以后最好便别来了。」
阿媚低头说:「我知道的。」
正当阿媚焦急地等待着雨停之际,街的另一边发生了事端。
一个满面胡须的粗鲁汉子,将一个半跛的男人从后巷内拉出来,然后重重地摔倒在雨中的烂泥上。
「带这么小钱来便想叫鸡,又要新鲜又要嫩口,想操嫩口的,回去操妳的女儿吧。」汉子怒气冲冲地指骂。
那个跛的男人不服气地叫着:「假如我可以操自己的女儿,用得着来操你老婆吗
?」
一个年纪不轻,满面俗粉的女人亦由小巷步出来,对那跛的男人说:「死跛佬,阿姐肯接你,算你有运,想要好货色,便多跑两转,帮豪哥送多些粉,到时我介绍另一个年轻标致的姐妹给你,现在你给我滚!」
跛的男人迫于无奈,只有气愤地执起拐杖,一拐一拐地淋着雨离开,被一只最低贱的妓女侮辱,实在是人生最大的耻辱,但对方有人撑腰,自己又奈何呢?这时跛汉转身面向阿媚这边,阿媚一见对方样子,立时呆了。
而对方亦瞧见阿媚,同样地呆了,直到骤雨渐收,两人还是没有动静,怎么会是跛叔?
这一晚,微雨一直落到入夜,蒙眬夜中的万家灯火,掩映着一种萧条落寞的感觉。
阿媚与跛叔的家中,更加多一份沉默的郁闷。
雨点滴到门外的栏河,溅落在门前的灶头,发出滋滋的晌声。
阿媚望着瓦煲内的饭煮熟,用半湿的布贴在瓦煲两边,然后捧进屋内,在以往每次阿媚将饭捧进内,跛叔必然庆高彩烈的趋前嗅一嗅,然后大赞阿媚的饭煮得香,而阿媚便会走到跛叔身边,为他添饭。
不过今日一切都例外,饭虽然依旧的香,却经已亳不吸引,因为再香甜的饭,也掩盖不了两人心中的苦涩味道。
阿媚脑海有些空白,眼前的跛叔,内心中从小到大,一直敬爱的伟人,一个比父亲更似自己的父亲的男人,一下子所有令她依赖景仰的形像,完全粉碎了。这个人,刹那间变得陌生而不可信任。
阿媚心中感到说不出的难受,甚至有些厌恶,好像从小到大,一直在被瞒骗当中。
跛叔望着台上的空碗,也有种擡不起头的感觉。被亲如己出的女儿,见到自己在最低贱的鸡窦内,与人争执打架,这种流氓地痞的行为,令他感到自己再不可能成为他的父亲。他似乎经已没有资格再在她的面前说话。
但不说话,难道就这样坐到天明吗?
为了打破沉默,跛叔终于主动伸手,想替阿媚添饭,但见到跛叔向自己伸手,阿媚竟然不自觉地微微动。
这一下动作虽然小,却代表了很大的含意,它代表了阿媚再也不相信跛叔,再也不当跛叔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甚至她可能已把跛叔跟臭虫等街外禽兽并列在一起。
跛叔的手在抖震,他的心像被雷电所击中,从火海中舍命地将她拉到人间,十多年来用尽心血的抚养,到了今天,他所有无求的付出,竟然换来这种比刀割还要痛的感觉。
跛叔抑压着的怒火,再也难以阻止地爆发,他重重的拍到台面,指着阿媚说:「妳…这算…是甚么态度…跛叔现在杀了人,做了贼吗?」
跛叔突然而来的咆吼,吓得阿媚连忙闪到一边。
「跛叔也是男人,做男人的当然有所需要,去叫鸡解决一下,有甚么伤天害理,要给妳当成罪人一般下贱吗?妳…本来…就经已在火场…中烧死了,要不是我救了妳出来,将妳养大,妳会有今日吗?妳凭甚么用这种眼光来看我?就算全世界人看不起我,妳亦不能看低我,妳是我一手养大的…」
跛叔越说越激动,心中的怒火,眼中的睙光,同时涌出来。
阿媚从小到大,未见过跛叔如此激动,吓得紧贴墙边,不知如何答话。
跛叔发作过后,看着阿媚瑟缩得如同一只弱小的羔羊,很想伸手去抚她的头,安慰她,但看到阿媚那种害怕惊慌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跛叔摇了摇头,便愤然离开。阿媚本想将他叫住,但不知怎地心中有种害怕,只有望着跛叔一拐一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彼此缺裂,任何一方都不会好受。
跛叔走后,阿媚呆呆地望着饭台。一顿本来温馨满足的晚饭,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冷清落寞。
阿媚从来未曾有过这种失落感觉,到今日才真正的尝到人世间的苦涩。
雨下到半夜还未有窗外,偶然几下闪光,接着而来是连串雷晌。
阿媚缩在被窝内,从小到大,阿媚都很怕行雷闪电,但今夜不知怎地,心虽然怕,还是渴望雷声不断。因为雷声虽然可怕,但这间屋的静更可怕。
阿媚的心反复在想,她想起阿花的说话,男人总是需要解决,正常的男人都需要女人,跛叔虽然跛了一边脚,但他也是正常的男人,他去找其他女人,为甚么自己会如此抗拒?
望着窗外,阿媚看到的,竟然是跛叔在下格床自慰时的情景,阿媚虽然不断叫自己别胡思乱想,但脑海如同失控似的,越想便越乱,甚至想到跛叔跟妓女造爱的情境。
虽然她未曾见过别人造爱,但每想到跛叔那条东西,插在日间那个下流的妓女身体内时,心中几乎想呕。她有一种想霸占跛叔的意识,可能由小到大,她便觉得跛叔是属于她的,甚至是跛叔那条东西。
她突然间好想抱着跛叔,只有跛叔温暖的胸膛,才是她在人世间的惟一倚靠。
就在半梦半醒的情况下,阿媚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喝骂声音,接着便是杂物碰击,然后便是一声长长的惨叫。
阿媚听到这把声音,立时从梦中醒来,她认得是跛叔的声音,阿媚披了件外套,便开门出外,遁着声音处而去找。
当她来到楼梯转角,经已听到两把粗鲁声音。
「死跛佬,你谷精上脑傻了吧,竟然将白粉数用来叫鸡?明天假如不将数目交出来,我们就连你另一只脚也敲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