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自不同世界(一)

苏艾拿起一枚棘纹羹匙时,脑海里跳动的仍然是刚刚从后窗驻望的黄昏海景。

夕阳本该灼热的在天边营造一种灿烂余晖涉染海水,让绵延的霞光晃漾不止,余热不散才对。

可这一处浅滩却出人意料的清冷。连原应壮阔含情的夏日晚霞都单薄的褪了色,在临近围栏的地方不见光影,剩下一片默然的蓝。

低缓的回荡着。

拍打栏下礁石,笃定的很,仿佛在控诉什幺。

苏艾在窗边看的出神,从这摔下去的话,一定会粉身碎骨。她这幺想着就被吩咐为谁泡咖啡,她随即回到自己的位置。

只有一天而已。

她有些默然得想,沉和地如同刚才审视半天的咚深海水。

短暂的交集就是没有交集。她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但却深以为信。这也是为什幺刚刚吩咐她泡咖啡的阿姨为什幺现在会在背后私语。

到目前为止,贸然顶替她那位突然抱病房东阿姨的职来做钟点帮佣的苏艾,顿重高傲的目空一切。谁的话都不应,口都懒得开到现在。

其实并不。

她不开口只觉得没必要,就像这里,这间复式别墅这里,已经有很多专业晚会筹划人跟服务员以及后厨,前厅以及整个前院,充斥着众多来回攒动,不停交接的,年轻的,鲜活的,生动明艳的男人女人们,这绝对不是个需要帮佣的场合。

完全没有必要的,帮佣,们?

苏艾从复合橱柜抽屉里找出装糖的瓷罐。慢慢舀出一大勺倒入滚汤的咖啡里。端起,匀匀搅拌。

这杯子有裂痕。昏黄的灯光下,杯柄的裂痕微妙且寓意深长,可她丝毫没打算揣摩。

完全没有必要做的事,做了,只会让自己遗憾。

苏艾听到身后有气势汹汹的脚步声,她没有分神,只沉着的搅着她的咖啡,直到来人蛮横的一把抓着她的手臂,拖拽着将她拉到光线同样不好的前院。

咖啡溅烫到掌心,像幼时被蜂子蜇过之后的灼辣。她仍旧在心里比对两种感受到底哪种更疼,但因为后者过于久远,官觉已经难以衡量而作罢。

擡头的时候,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

光线不好。

“有种你就试试,试试看你离开以后我会不会今晚就上这种女人,我连你都要了,大概什幺货色都是可以忍受的,你试试看,你尽管试着挑战一下我是不是言出必行。”

光线真的太差了。

苏艾甚至看不清面前这正被拽她的男人咆哮以待的女人是何面容。她端着半杯咖啡,被人擒着臂膀,眼镜也被连番的推搡晃动的偏离焦点。

咖啡不可避免的,泼洒了更多出来。

大概也溅到拽他的人手上。因为他突然避之不及的松了手。

“你何必。”许久不应的女人冷笑,“故技重施太没心意了啊。”

她往后退了退,“况且,我一点都不在意下一个躺到你身边的女人会有多不堪入目。”

争执来的并不突然,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的看着好戏。仿佛这聚会就是为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精心配置的一样。

他们自发的把主场留给还在开口说话的人并自动噤声。戴着斗兽场观演看客的面容,谨慎却又兴致勃勃的观看着一切。

“章洺越你,根本就没有心不是吗?”

女人声音颤抖,语毕径自转身欲将离去。

“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近乎威胁的反问并没有奏效,男人有些气急败坏的脱掉原本妥帖着体的西服外套,朝对面扔去,除了让人群自动列成一个更大的开口外,挽留的效用聊胜于无。

苏艾自动退了场。回到室内,把咖啡杯放到灶台上,拧开水龙头,有条不紊的冲起手来。

掌心的位置,猩红一片。

她听到一直以来在背后喋喋不休的两位中年阿姨,终于噤了声。

有人走近,端起杯子喝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在灶台边沿落下模糊的投影。

但——

“唔~”

喝咖啡的人突然凑到洗碗槽旁,吐出一口棕色汁液来。

“什幺,这是。”

拧着眉的人声色清和,男中音因为味觉受刺激的缘故有些激突。

棕色瞳仁,比槽中被吐的液体颜色更厚重的深棕色。

修眉朗目,苏艾擡头时,看到的只是他的眉目,却很肯定这人一定是裂痕杯子的主人。

主人此刻左手持杯,右手手背处轻轻掩住嘴,以及半个鼻梁,挺括眉峰上扬,不像愠怒,更像某种难以置信的诧异。

苏艾没动,直觉让她怀疑是管事的阿姨骗了她。

那罐白色沙状物质,极有可能是盐。

“都跟你说了陆先生的咖啡什幺都不要加。你看你!”尖利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股不出何来的风凉与傲慢。

苏艾习惯性的从鼻腔轻哼一下,微不可查地声音只有她自己能感知。

敌对是人类生存的自然状态。霍布斯如是说过。

苏艾自动退后,让终于肯亲自动手的人冲起了‘什幺都不加的黑咖啡’。

果然,她的房东阿姨,也绝非善类。

物以类聚的前提下,她周围的人即其自身写照。

师姐明明说过房租水电是到这月底的,房东所谓的转租费,大概是人性贪婪的外露吧。

“你帮我顶个班。那费用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她显得深明大义,“我最怕亏欠别人的了。”

她们嫉恨赊欠,却一生都活在无休止的亏欠当中。

苏艾回头看向灶台处,那里,她对上一双质询的棕色瞳眸。深沉而冷漠。

苏艾收拾场地的时候格外卖力。收拾残局,让人有种匡扶正义的使命感。并没有狼藉一片,但绝对称不上整齐。

她扛起一把敦重的椅子朝正厅去,目不斜视。

她想,她马上就该收拾东西滚蛋了。

放下椅子时,她莫名笑了。微妙的,发自心底的,说不上原因的,笑了。

后窗海浪的声音隐约可循,但桌旁坐着的阴郁男人人,他突发的暴怒让其他整理前厅的人们都止住手里的动作。不明所以。

唯有苏艾整理完条几,站起来欲将转身时,被人擒了绾起的长发,向后拽着,突然仰倒。

拽她的人,“你以为你是谁。”拎起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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