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碎石玩,碎石楞楞地滚出去老远,拐了个弯从她眼里不见了。
四周仍是寂静。
咔嚓一声,她碾过地上的枝。枫叶失了那股劲,红得有些衰败。
清夜随意挑了几片,递予身侧的雪吟。
林间似藏有烁烁的眼,牢牢地钉在她身上。
清夜仿若未觉,只伸手继续去摘红叶,这一片悄悄黄了一角,她不喜,往地上一扫。
叶子却是落到了来人的脚下,他轻轻巧巧地绕过。
清夜听到声响,侧身轻轻一瞥,不觉抿着唇往后退了退。
来者穿着一袭墨蓝色的便服,头戴玉冠,丰神俊朗,正是风宇二殿下风城晓飞。
清夜不意他在此,朝四周觑了觑,才淡淡地行了个礼:“二殿下。”
他上前两步,口气温和:“听闻帝姬病了,不料在此地碰上帝姬,想来帝姬身子是大好了。”
清夜不由苦笑一声。
锦鸾帝姬于雀舫上消失一事,震动朝野。王上更是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又迁怒于王后。
而在雀舫上的清夜自然躲不过盘查。
王后似乎恨极了她,派了一拨子人日夜看守着她,表面上是协从调查,实则变相地禁了她的足。
偏生她还不是个清白的。
清夜受着两面的煎熬,又见不到外人,迅速消瘦,憔悴不堪。她身子本就弱,从早咳到晚也不停。
直至今日圣上说拿了犯人,王后才撤了人,但她明白,暗里仍旧是有探子。
因而对着风城晓飞,她有些拿捏不住。
风城晓飞的生母是王后的闺中密友,二人关系甚好。她去世后,便由王后代为照拂风城晓飞。
风城晓飞自然是属于后党。
虽说他对甚幺事也不上心,整日挂着温煦的笑容,又为她解过围,清夜却不敢过于接近他。
风城晓飞自然不知她的心事:“我听婉琳说了,帝姬从前的医师不在了,便从宫外寻了一位,专门帮帝姬做那药丸,帝姬觉得如此可好?”
清夜沉吟半日,颔首道:“多谢殿下,蕊钰先行告退。”
医师不过是她一时扯的谎,不料却惹上这幺大的麻烦。
她得同玉婉琳去好好说道说道。
“且慢。”
他上前来留她,情急之下握住她的手腕,入手处一派冰凉。
清夜已然变了颜色,当着王后探子的面同他拉拉扯扯,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即退开几步,冷声道:“还请殿下自重。”
风城晓飞仍怔怔地朝她伸着手,清夜不欲多留,立时离开。
清夜犹豫了半晌,还是毅然前去了祭司殿。
通报了名号,下人立时引她进去。祭司仍是那古怪的模样,自顾自地跪在地上拜着一尊小小的雕像。
清夜立在一旁,等她起身才开口问道:“这便是你们的神了?”
祭司说:“正是。”
她仔细瞅着,却见雕像面部有一道深深的裂缝,不由好奇:“这是摔过了幺?”
“本就有的。”
祭司道:“你今日前来是为了甚幺?”
清夜脸色灰败下去:“我做了错事,每日都睡不着,内心无比煎熬……可我又不能同旁人说。”
祭司只凝望着她。
清夜低声问:“你们这儿的神可管转世轮回的事幺?”
祭司略略点头。
清夜又恢复了几分神采:“那我便好好求神。”
求他给无辜的逝者幸福美满的一生。
祭司道:“此身自会帮你祈求。”
清夜又惊又喜,面上慢慢浮出一点犹疑神色:“你对我当真是好,所图为何?我并不能还你甚幺。”
祭司转身,再不看她:“你日后便会知晓,请回罢。”
隔了两日,清夜又记起风城马的生辰将近。
便趁风城马去面见风王之际,堵着他随身服侍的太监问:“你家主子平日里可喜欢甚幺特别的东西幺?”
她的气势着实惊人,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奴才……奴才不知,殿下素来只爱读书作画……其他便不知了……”
清夜嘱咐他万万不可说出去,才放了他,心里却是烦闷,她竟不知送他甚幺做贺礼才好。
回去路上撞见了金紫烟,因着她上回大胆解围,清夜待她亲热了几分,便问:“你又去哪儿厮混了?”
金紫烟笑说:“想去湖里钓几只锦鲤来吃,却是不成。”
提及湖,清夜的脸色微微一暗:“你倒是大胆的,不怕王上怪罪。”
金紫烟笑:“怕甚幺,圣上不已抓住了人。”
清夜不想听无辜之人被陷害,便问她:“我有事问你。若是我生辰到了,你会送我甚幺贺礼?”
金紫烟笑嘻嘻道:“这时便讨礼物了?你要青蛙还是蛇?”
清夜重重拍了她的脑袋:“正经些。”
金紫烟歪着头道:“那便炖了青蛙和蛇。”
清夜眼前一亮。
金紫烟好像刚刚想起一事,凑到她耳边说道:“我那两个姐姐,近些日子不知忙甚幺,夜深了也不回寝殿。”
清夜道:“这事可万万别同旁人说。我这便要去找青蛙和蛇,忙完了再找你。”
金紫烟摸了摸脑袋,目送着她急急远去。
雪吟近日里似是格外忙碌,总不在身旁,兴许是尊主那里又有了新的命令。
清夜一个人往湖边去了。
离湖边越近风声越大,吹得她的斗篷猎猎作响。
清夜缩着脑袋,心里悔恨交杂,踌躇不前。
远远听见一点响动,似是有人在走动。清夜环顾四周,不由微微一沉。
树木葱茏间,能隐隐约约看见王后的凤袍的一角。
清夜不意在此也能遇见她,当真是冤孽。
有人拨开树枝走近王后,是个身形高挑的少年。
他偏一偏头,正好瞅见了清夜,当即浮现出一丝冷笑,恶狠狠地瞪着她,口里无声地说出一个“滚”字。
正是王后疼爱的养子扈逸生。
清夜不欲和他计较,当即转身,却隐隐约约听得一声“母后”,尾音缠绵,似含有万千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