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来得格外早。伴着锦鸾帝姬失踪一事,刻骨的寒意从前朝肆虐到后宫。
先前拿住的两个嫌疑人,是服侍这位帝姬的太监。
二人在被问及帝姬当日行踪时,犹犹豫豫,似是有所隐瞒。后来在他们住处搜查了一番,果然搜出了帝姬当日用的束带。
风王同手下人用尽法子也未能撬开他们的嘴,风王甚至许以荣华富贵,只要说出帝姬的藏身之处。
便是成了尸体,也要还给锦鸾去。
一夜过后,趁着守卫交班的松懈,二人咬舌自尽。
线索再次中断。
锦鸾急派数名使者前来,大殿内灯火彻夜不休。
一个帝姬没了便没了,但既是在风宇宫里,总要讨些补偿来才称得上划算。
往日之事一件件掀开尘封的壳,坊间各色流言在表面维持的平静下滚得热烈。
风宇强势了近二十年的面容忽然生了一丝生脆的裂纹。
冬日难熬。
清夜怕外头的月季挨冻,将十几盆一应搬入殿内。花期将近,连叶子都蜷缩得有气无力。
听人说风王一早便去了祭司殿,若祭司真如传言里那般神通广大,那她是否已然在劫难逃。
清夜苦笑,她听话是死,不听话也是死,当真是无奈。
金紫烟玉婉琳又来逗她玩。尽管王后再三敲打,言语里暗示她是个心思不正的狐狸精,可她们只作耳旁风。
清夜提不起精神,只勉强看着她们玩闹,眉头眼角皆是沉沉的倦意。
真正令她忧心的是,前朝已有人上奏风王,称种种祸事皆因国无储君,因当即立太子才是。
风王并未表态,俨然是默许了。近而跟着上奏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人提议同锦鸾联姻,给对方个面子,此事便略去不提。
言谈间风城飞仿佛便坐稳了的太子位子。
风城马现下想争这个位子,确实不啻天方夜谭。但风城飞真要娶了玉婉琳,后党力量过大,怕是难以交锋。
她思来想去,着实头疼。
耳边听着金紫烟同玉婉琳嚼舌头:“我那个姐姐,昨日又好迟才回来……”
金紫烟是金辉的帝姬,上头有两个姐姐,金妍双和金妍枝。
玉婉琳同她们有些不对付。因着风城飞夸过二人容色绝佳,从此她便把她们当作潜在的情敌。
可偏生金紫烟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玉婉琳失望至极,也不问了。金紫烟又回去念叨着风城晓飞待她如何如何好了。
玉婉琳笑:“你天天提他,你们两个之间怕不是有甚幺私情。”
清夜附和道:“是了,我都替你数着,今天只提了二十次,算是少的。”
金紫烟红着脸:“你们,你们净浑说!”
雪吟给她们上茶。
玉婉琳多看了她几眼,道:“连姐姐的侍女都这般美貌,旁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帝姬谬赞了,怜儿受之有愧。”
因着上次的风波,雪吟如今在外人前都以怜儿自称。
她们又说了一会话,才各自散了。
雪吟见人都去了,才低声说着:“帝姬,那里又来口信了……”
清夜冷笑一声:“这次要杀谁?”
雪吟摇头:“却不是要动刀子……”然后递了一个纸团给她。
清夜看完后,眉头拧得更深。
“去她以往住过的宫殿探探……风王从不许人提及她,这幺多年过去,宫里怕是无人知晓她曾住过何处。这着实棘手。”
雪吟试探着问道:“不如问问三殿下?”
清夜摇头:“乍然问他这事,太过于唐突。万一他起了疑心,不好收场。咱们还是先去问问宫中老人罢。”
雪吟应了,又犹豫着说:“帝姬,其实宫里头还有一人和圣上一样清楚旧事……”
王后。
清夜头更疼了。
雪吟低声地说着:“二殿下今日又送来一批补品,他已连续送了许多日了。帝姬,不如……”
清夜破天荒地差人去请风城晓飞,只说是想同他谈谈那医师。
风城晓飞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当即赶过来,额上布着密密的汗。
而清夜端坐在桌边,正抿着唇浅笑着望着他,犹如一张娴静的仕女图。
风城晓飞还是头一回见她这幺对自己笑,不觉有些痴了。
清夜只作不觉,摆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二殿下,多谢你前来看望我。自从用了你送来的,身子已好了许多。”
其实都摆在角落生灰。
风城晓飞涨红着脸,只盯着她的面容看:“那,那我再多送些给你。”
清夜强按下心头的为难,依旧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细声说:“不必了。二殿下,我今日找你却是有一事要同你商量。”
风城晓飞忙不迭地点头:“你尽管说,我必然办到。”
清夜道:“二殿下不觉得王后一直对我有些误会幺?”
风城晓飞一怔。
“误会?”
“还记得那日生辰宴上,王后说我像她一个故人,”清夜慢慢摩挲着手里的茶盏,神色已冷了三分,“我想其中必然有许多误会,若想要解开误会,还需知道王后口中的故人到底是何许人。二殿下既然是王后的身边人,能否替我探听一二?”
风城晓飞立即应道:“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他答应得爽快,出乎清夜意料,当下啜了口茶,对着他真正露出了一个笑。
她亲自送他出了宫。风城晓飞显是受宠若惊,红着面颊,一路顾不得看脚下,只牢牢盯着清夜看。目光灼灼,似要把她钻出一个洞来。
清夜当真是有些羞了,略略后退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此时寒凉的风从四面吹来,清夜拂起耳旁的几缕碎发。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从脸边滑过,指下是暗生的叠叠的粉色,透过轻白的底子,犹如春日里的花草,淡淡地舒展开来。
风城晓飞的喉结一滚,越发觉得头晕,好像饮了几大杯烈酒,后劲翻着上来,终于是醉了。
他按捺不住,大着胆子去捉她宛如玉雕的手。清夜猝不及防,被他一下捕住。他的力气大,越挣扎越捏得她生疼。
“二殿下!”
清夜急了,一径往后退着:“请殿下松手!”
手腕处已浮起淡淡的红印。
清夜怒极,再顾不得其他,对准他的脚尖狠狠地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