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樱回到家中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晨昏定省,她先去佟佳氏房里请了安。
佟佳氏自然免不了询问她入宫后的事。
玉樱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佟佳氏真盘问起来事无巨细,而自己进宫约有三个时辰,去掉路上来回、层层递话一个半时辰,与佟贵妃喝了半时辰到茶,又陪八公主玩了半时辰,还剩下半个时辰,则是她与十三阿哥单独相处的时间,她这半个时辰去了哪里、做了什幺,佟佳氏肯定会问起。
她只琢磨着将与贵妃喝茶、陪八公主玩的时间说长一些,不料,佟佳氏虽然脸上看不出喜怒,却淡淡地说道:“选修之前你不要再进宫了,也不许出门,不论是谁的帖子,一律回绝。”
“额娘?”玉樱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她回答得没有一点漏洞,过程也很顺利,佟佳氏甚至没有问几个问题。
然而佟佳氏的话可比圣旨,不得违抗,她说完后,就吩咐起下人摆膳,不想与玉樱继续纠缠。
玉樱心中慌乱,饭也没吃几口。
她与十三阿哥约好了五日后在北海见面,这下她定然要爽约了。只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佟佳氏似乎识破了她的谎话,恐怕还对十三阿哥偏见更深了。
她自然是看十三阿哥哪里都好,何况如今的十三阿哥更英俊、更体贴了,只除了今日凶了她几次,还逗她,吊她的胃口,非要等下次见面才肯告诉她为什幺两人抱在一起会难受。
其实她也不是那幺想知道,偏偏被他哄着,不知怎幺就稀里糊涂地定下了之后见面的时间地点。
玉樱低头抿着嘴吃了几口饭——她每舀一勺饭,里面却只有几粒米。
佟佳氏看在眼里,不悦地放下筷子,一声闷响惊得玉樱回了神。
“端下去吧。”佟佳氏板着一张脸,让人撤了膳。
玉樱讪讪地放下碗筷,等下人们都端着残羹冷炙退下了,抿了一口茶水,壮着胆子说道:“......额娘,女儿不想嫁给四爷。”
她说完后,紧张得什幺都听不到了似的,只能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佟佳氏的表情动作,生怕自己没听到她开口。
佟佳氏闻言倒不意外,而是不急不缓地坐到了炕上,让屋里伺候的丫鬟点了一支水烟,自己身子往绣垫上一靠,吐了个烟圈,示意玉樱接着往下说。
玉樱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面上却仍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她的喉咙悄悄动了一下,然后才张口说道:“四爷已经有了嫡福晋,女儿嫁过去虽也能当个侧福晋,却也终究是个妾,女儿不想做妾。
“而且四爷府上的李侧福晋已生了好几个阿哥,嫡福晋所出的大阿哥也深受四爷喜爱,女儿若是嫁过去,想要后来居上......恐怕很难。”
佟佳氏擡了擡眼皮,回应道:“说得有理。”
谁家想盼着女儿去给人家做妾?
她自然不想。
但她的女儿只能嫁到皇家,而适龄且没有娶正妻的皇子只剩下了十三阿哥、十五阿哥。
十三阿哥她瞧不上,而十五阿哥还不如十三阿哥。
玉樱听她这幺说,心头一松,微微窃喜。
佟佳氏瞥了玉樱一眼。
“哼。”
这话虽然说得有理,但保不齐又是十三阿哥那个小狼崽子鼓动自己女儿说的。
不想嫁给四阿哥是因为不想做妾,那她若是想做嫡福晋,除了十三阿哥还能嫁谁?
佟佳氏憋着一口气,又吸了一口烟。
其实道理她都懂,只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她对十三阿哥所有不喜,大半是因为上一代人的恩怨,他本人倒是没有什幺大错处。
玉樱不知道上一代人的事,自然不会懂她为何处处回避十三阿哥。
她看着佟佳氏嘲弄的神情,也知道她又一次被识破了。不错,这话确实是十三阿哥教她说的,但也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额娘,十三爷到底哪里不好?”既如此,她也忍不住捅破了窗户纸。
佟佳氏凌厉的眼风扫过去,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玉樱不明所以,只是佟佳氏很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她骇了一跳,赶紧跪下。
佟佳氏从炕上下来,站在她面前,喝道:“你一个待选秀女,竟然与皇子有了私情,且不提旁人若是知道了如何看你、看我们全家,这若上达天听,恐怕我就再没你这个女儿了!”
她故意将话说得很严重,为的就是吓一吓玉樱。
玉樱反而没有被吓到。
她涨红了脸,蓦然被扣下一顶“男女私情”的大帽子,又羞又气,仿佛自己成了一个荡妇,她含泪辩白道:“女儿与十三爷只是兄妹之情,怎幺能是,能是私情!”
虽然她与十三阿哥是过于亲密了些,可兄妹不都是这样吗?
她没有亲哥哥,自幼便把十三阿哥视为兄长,理所当然地认为兄妹之间不过如此。
但是,她被佟佳氏冷不丁一吼,这样的想法瞬间变得摇摇欲坠。她心里不安,还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竟害怕佟佳氏说的不错,自己也没有被冤枉,而是同十三阿哥有了私情。
......可他是哥哥啊!怎幺会呢?!
玉樱还在自我斗争着,佟佳氏却险些气得扔了烟管。
她知道症结在哪了!
就是不知道十三阿哥给她女儿灌了什幺迷魂汤,扯出兄妹之情的幌子蒙骗她女儿,而玉樱一个在闺阁里长大的姑娘,除了她阿玛,哪还接触过别的男人?这样的玉樱自然还不懂男女之事,可不就傻乎乎地被那个小崽子骗了!
什幺兄妹之情!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