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醒

冷风吹得殿内烛火乱跳,帷幕自舞。清夜放下他的手,轻轻帮他掖了被角,将窗户关紧。

窗外的夜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夜色下的王宫也是一如既往的寂寂,谁又知道这平静背后生出了多少波澜。

清夜哈了一口白气,拨开白雾在窗上写了“平安”二字。平安,平平安安,现下她别无所求,唯求平安。

身后传来两声轻咳,清夜忙端了一碗水,喂他喝了。风城马从梦里惊醒,恹恹地垂着眉眼,问她:“我好了?”

清夜轻抚他的后背,柔声道:“是的,已经没事了,你且宽心。”

他又咳了两声:“我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直接地对你下手。”

清夜略略犹豫,念及适才对江如澄的承诺,便将复国军一事锁入心底:“今日是我牵连了你,中毒的本该是我。”

风城马擡眼瞥她一眼,复又低下去牢牢地凝视着被上的祥云纹路。他虽面无表情,可清夜无端端地觉着,他无比愤怒。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撒娇似的蹭着他的胸口:“我管不着那幺多,只要你没事就行了,你不知道,你吐了那样多的血,我快要吓死了……”

风城马缓缓地拍一拍她的脊背:“我已无碍,待会我便回去。今日已教人看见我在你这里,我不能再久留。”

待看清了她身上的血污,又极轻地叹一句:“……辛苦你了。”

清夜猛然想起随绾的那句“他从前可没中过这幺难解的毒”,不禁探出头问:“你从前是不是也中过毒?”

风城马的神色立时淡了下去,无声地撤了手。

他望一眼她,忽然低低地笑出声,眼里却毫无笑意:“自然,所以我才这幺恨她。从前日日咒她去死,现下只希望她生不如死才好。”

他没说“她”是谁,可清夜已然明了。

从前她以为他不过是受些冷遇,不得父王赏识,今日才得知原来他一直在刀尖上残喘,稍有不慎便一命呜呼。

在她面前肆意张扬的少年,在君王面前唯唯诺诺的公子,这两个他不住晃动,不住旋转,不住摇曳,最终合二为一。

清夜喃喃道:“可是,可是她为何这幺恨你?从前的你并不会对她造成甚幺威胁……”

沉默了一瞬,风城马淡淡地回道:“她就是这般容不下我。”

清夜不出声,收紧手臂,好像要把他揉进她的身子里一般。

风城马“哎呦”叫了一声,擡手推她:“快放开,我胸口有些疼。”

“哪儿哪儿?”清夜心里一突,急忙撤了手,上前要扒他的衣裳。

风城马见她满脸慌张,禁不住笑出了声:“呆子,我是骗你的。”

清夜撅着嘴,麻溜地坐到床尾,捂住自己的耳朵,任风城马如何唤她,她也不理不睬。

风城马无奈,探身去抓她。清夜躲闪不及,被他逮了个正着。

清夜捶着他的胸口,嘟囔道:“你做甚幺!我是呆子!你别碰我!”

风城马哑然失笑,只得连连道歉:“你不是你不是,你自然不是,我才是。喂,下手轻一些,这下真有点疼了。”

清夜索性去捏他的脸,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方才心满意足:“好了,本帝姬大人有大量,这次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风城马本想直接打下她的手,但见她手上裹着纱布,改为拍她的脑袋:“行了,莫要得寸进尺。对了,今日之事,涉及王后,不可声张。”

清夜“嗯”一声,扶着他躺下:“你再歇会。”

“不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他起身,又细细关照她,“往后你须得事事留心,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得好好检查。这样,明日我叫随绾来你身边,到底安心些。”

清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离了她你怎幺办?再说,她名义上是你的侍妾,跟着我不成样子,还是罢了。”

风城马沉吟道:“也是。”

清夜帮他拢了拢衣衫,他握一握她的手腕:“你务必小心。”

清夜低低地应了,一路送他出了宫。他的贴身太监在前头打着灯笼,红红的一个小点渐渐远去,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寒风迎面扑来,清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酸涩的眼里滚出两颗泪来。雪吟为她披上大氅,半是心痛半是感慨地说道:“帝姬辛苦了。”

清夜说:“复国军的事,你记得报给尊主,这对他来说或许会有用。若他欢喜了,说不定就免了我上次的罚。”

雪吟说:“帝姬,外头冷,咱们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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