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休沐【四】

明鸾这回是明白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听罢朝政,双眼放空地坐在皇位上,半天起不来身。

群臣陆续退去,便见岚君撩帘从殿后出来,将她抱回暖阁里。明鸾勾着岚君的脖子,哼哼唧唧:“说天亲,天可不算亲,天有日月和星辰;说儿亲,儿可不算亲,八擡大轿娶媳妇,儿子看上老丈人……”

岚君笑起来:“什幺下流东西。”

明鸾在软座上找了个舒服位置,撑着脑袋看他:“岚君不知道吗,我小时候在街坊里听的话本小曲儿。都说君臣父子,果然儿子都是不争气的白眼狼,平白折腾我好几日。”

“什幺儿子看上老丈人,那是——满堂儿女留不住,一抔黄土泪纷纷。”岚君在她面前坐定,亲手执盏烹茶,递给她尝:“如今好了,七日下来,女帝面前谁人亲疏天下皆知。您内宠颇多的流言,也算坐实。”

明鸾并不觉羞赧,把着滚烫的茶杯若有所思:“迟早也是都会知道。纵观丹青史书,多情的君王不胜枚举,文官便记他柔情风流。若是女子当政,偏爱内宠,后人便只知道她祸乱内宫,难登大雅。”茶杯中的枝叶沉浮,不断舒卷,“我既坐上这个位置,回不了头。便求得个正名,要人记得的不是我秽乱内宫。而是我有多精彩,值得如此被爱被拥戴。”

岚君垂头淡笑,叹道:“说起此事,如今倒是已经有了御庭秘辛的话本,帝都里争相流传。”

“哦?”明鸾眼角一亮,“什幺东西?”

岚君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展开来看,便见上头几个大字《大曜女帝秘史》。

明鸾伸手接过来,翻开至扉页,喃喃念道上头名录:“第一章《猎场姝色逞风姿,马背颠湿桃花妆》;第二章《宸宫春色掩不尽,君臣五人合欢场》;第三章《占星台上云蔽月,天穹为被地为床》……”她看着也是笑起来,“哪有这些!”

岚君好整以暇整理衣冠:“臣民们都以为有这些了。”

“瞧这写的,真是个厉害的人。”明鸾翻了两页,津津有味竟看起来,“浑以为御庭平日不上朝、不听政,整日都行这些事情了。”

岚君揶揄:“差的不太多。”

两人正说笑着,便听外头传来礼炮钟鸣。

“哎呀。”明鸾数了数礼炮声响,“九王叔到了。”

众人侍奉着她大妆华冠,余简领着重渊与擎苍左右侍奉,岚君随后敛拾她及地的裙摆,众星拱月般地登上城楼。

南边富庶,便是马队也挂满翠葆素帐。虽是素帐,也是精致刺绣饰着仙鹤白羽,纤尘不染。

明鸾扬着下颌,城台之上临风而立。那一队显眼的车马顺着近郊河谷的岸道缓缓而行,不知是春风愈发暖热还是气节变幻。似也觉得一路积雪的河道随着那车轨所过的痕迹,渐渐化开白,露出青葱的绿来。

明鸾低声问擎苍:“当真是会异术的?”

擎苍负手而立在她右侧,淡淡答道:“试一试便知真假。”

遥遥迤逦的车马在御庭城门外停下,为首的象牙轿盖下帷幔一动,下来个素衣白发的男人。

辰九在城门下头擡头。

初春料峭的风吹着面颊,她一身耀眼刺目的红妆,矜傲的下颌微微扬起。与先帝如出一辙的雾眸含山带雨,睥睨着城下诸人。

周围繁华似锦,大曜国最有权势的男人们拱戴簇拥着她,显得那幺高不可攀。

“臣奉旨入京述职,拜见女帝大驾。”辰九温和有礼,徐徐拜下,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儒雅。他身上肌肤似有隐隐光泽流转,白发红绳一束长及脚踝,好似画卷上的神仙,“龙章凤藻,为您加冕;三望垂怜,国祚隽永。诸神庇佑女帝。”

明鸾眸中狡黠神色一闪而过,没心没肺地招招手:“九王叔到啦,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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