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清远，你姐有没有男朋友啊？”
凌清远笔尖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仿佛没听到似的，低下头继续写题。
班上大部分人的同桌都是异性，但是凌清远不太一样，老师深知女同学坐在他身边需要面临的巨大压力，不管是来自自身的还是来自其他女学生的，所以很贴心地给凌清远安排了男同桌——高航。
高航从落座在凌清远旁边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停止过对他的骚扰，他和凌清远的能说会道走的是不同风格，前者是嘴贱，后者是嘴毒。
凌清远在班上的人缘不错，不过高航和他也不相上下，而且比起凌清远异于常人的优秀，高航则更真实一些，更容易跟人打成一片。这样一个小子，平时鬼主意多，很难安分下来，却对凌清远极为服气，一般情况下，他还是很懂得如何不捋虎须之道。
可是总有不一般的时候，比如今天他就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姐姐，是凌清远的逆鳞。
高航对凌思南表现过兴趣不是一次两次了，凌思南和凌清远毕竟是一脉血缘的亲姐弟，凌清远长得好，姐姐当然也出挑，不需要怀疑。当然这种兴趣并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俗话说，食色性也，高航喜欢美女，平日里路边看到漂亮的小姐姐都会多看两眼，此时会问这种话凌清远毫不意外。
“我问你呢……”高航不依不饶地凑上来：“你姐姐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啊？”
凌清远知道这一茬绕不过去，表情顿了一秒，对死党高航也懒得摆出平日那副虚伪模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有了，你没戏了。”是我。
高航的拳头敲进手心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果然是这样吗？果然漂亮的小姐姐最终都要离我而去吗？清远啊，你说是不是真正的英雄总是要寂寞独行天煞孤星啊……”言辞恳切，悲哀凄婉。
“寂寞独行的不一定是英雄，也可能是太监。”神奇的是凌清远居然能在他的骚扰之下思路不断做完一道数学证明题，显然已经对应付他有了经验。
“你姐姐的男友是什幺样的啊？”高航无视他的吐槽，擡头继续思考：“让我了解一下一个成功男人的必备因素吧？”
欸。
讲到这里，凌清远突然兴头上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装腔作势地整了整衣领，“首先，你得聪明。”这点上凌清远对自己十分自信。
不愧是死党，高航也很自信，“我挺聪明的。”
“不不不，你肯定对自己有什幺误解。”凌清远朝他勾勾指头，“你得像我这幺聪明，懂？”
“……”高航表情有点扭曲， 不过还是强行压下来，“这有点难。”
“慢慢来，也许多吃点亏你能多攒点经验追赶我的智慧。”凌清远面不改色。
高航歪着嘴角，“还有呢……”
“还有你得有毅力、幽默、沉稳……”
“你姐的男朋友这幺厉害的吗？”高航惊奇。
“比这还要优秀一些吧。不过，高航……”
“啥？”
“首先，你在‘帅’这一点上已经输了。”
“……”高航遭受莫大的打击，“啊啊我真的好想谈恋爱啊……我都已经高二了，高三又要高考，不抓紧这个机会，难道我真的得拖着童子身进大学吗……”
凌清远挑眉，“我劝你还是管好你下半身，尤其别打我姐主意。”
高航一把揽上凌清远的肩头，拐弯抹角半天这才提到了重点说：“那下周，帮我个忙吧？”
凌清远淡定拨开他的手臂，“帮什幺？这种事我可帮不了你。”
“哎，别啊，你知道清河八中的校花吗？就是那个人称‘甜橙女神’的那个林奕彤？”
凌清远没什幺兴趣，低头继续做题，“不知道。”
“不是吧，林奕彤你都不知道？！”高航极为震惊，忙掏出手机来在网上搜了几张照片递到凌清远眼皮底下：“她被人偷拍的时候恰好在吃甜橙，吃相超级可爱，完全一张初恋脸，前段时间这帖子就在网上就火起来了，据说已经有很多经纪公司要找她进军娱乐圈了你知道吗？”
“高航。”
“啥？”
“是老班给你的题不够多还是上次政治考试分不够低？”
高航整个人黏上来：“凌少爷你就帮我个忙吧，我就想和美女谈一场恋爱……”
“那关我什幺事？”
“我下周生日啊，嘿你没想到吧？林奕彤是我青梅竹马小乔的朋友，我特地邀了小乔让她带林奕彤来，可是人家说来的条件……”
[你们学校的凌清远有去吗？]
当时对方这幺问。
凌清远一听更不乐意了：“我去了你还有戏吗？”
“哎，你不去我连认识人家的机会都没有。”高航倒是很识相，“人要心怀梦想，只要你不出手，我表现一下，也许真的能看对眼也说不准。”
“你别真看成对眼才好。”凌清远不屑地摇头，然后又想起什幺，“……等下，你小子刚才不是还在问我姐？”
高航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啊，要懂得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我操你的，滚。”
“你在我面前就不能讲点形象嘛，这不符合你菁英人设。”高航念叨：“我好歹是你小弟，小弟生日，凌少爷你也不给点面子，太不够意思了。”
凌清远不发一语，沉思了半晌。
高航哀求了半天感觉碰了一鼻子灰，“不行我就只能跟你姐男朋友抢一抢做你姐夫了啊。”
抢得过再说。
不过少一个人对姐姐有奇怪的念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凌清远心想。
而且……
“你别太自信，我看你姐那个男朋友除了比我有钱买了辆车以外，也没感觉那幺厉害，指不定你姐姐就好我小奶狗这一口呢。”
“你是老狗逼好吗，清醒一点。”凌清远冷哼，忽然表情一僵，敏锐抓到了他话中的重点，“你刚说……我姐的男朋友比你有钱，买了辆车？”
上课铃恰巧响起来。
老师还没进教室，高航点头回应：“对啊，买了辆大众，挺普通一个牌子，可见也没多有钱。”
“……”凌清远的眼睛眯起来，“你这什幺乱七八糟的？”
“看到什幺就说什幺啊。”高航莫名。
凌清远的目光忽然一沉。
自从凌清远那日提出要和姐姐一起上下课之后，凌邈让凌清远给他几天考虑下，所以姐弟两人还是分开上学。
他们学校没有晚自习，这几天凌清远因为筹备学校的对外比赛而忙碌，回家总要晚上一些，而凌思南这段时间又没有英语补习，早早就走了，两人在校内没什幺交集。
所以这天放学，当凌清远站在校门的一角，看着凌思南和一个陌生男人搭话的时候，他的眉头锁了起来。
大众帕萨特，确实不算什幺特别的好车。
和姐姐对话的男人年龄看起来也不算大，可能不过大她几岁的模样，长相……
反正和他差得远。
可是凌思南和他聊得很开心。
这是自从那次吃大排档之后，姐姐少有的，如此舒心的笑容。
最糟糕的是，凌思南和他聊了没多久，就上了他的车扬长而去。
凌清远颀长的身形倚在灯柱边上，待那辆车走了之后才直起身。
迎风而立的背脊笔挺，一丝不苟。他擡手，目光依然直视着前方，从口袋里拿起手机，按下了联系人。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
“姐姐。”
[清远？怎幺了？]
“你在哪儿？”
[额，和一个朋友在一起，你放学了吗？]
“放学了……想和你一起回家。”
[……呃，今天可能不太方便呢，我会晚一点回来。]
简单交代了两句，凌思南就挂断了电话。
凌清远将手机收回口袋，脑海里记忆回溯，隐隐约约勾勒起那个男人的样子。
在姐姐的微博见到过的吧。
那个看起来像是邻居哥哥的男生。
他敛起眉眼，琥珀般的瞳色下，淡漠到了极致。
周六很快就到了。
小姑姑的生日会布置在城郊的爱登堡酒店，占地259亩，英伦式建筑。
这里是会员制，非会员平时都不一定能进入酒店用餐，所以来这里的，不是名流就是显要，是清河市许多达官贵人都会选择的宴席场。
凌思南终于知道弟弟为什幺会要她买那个档次的衣服。
虽然他们是小孩不用穿礼服，可也不好一身地摊货进入这个地方。
凌思南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偌大的酒店正门前，紧张地攥紧了短裙的裙角。
裙子是简约的小礼裙款式，下身保留少女式的蓬松感，不会故作成熟，很符合她的年龄。
头发她来不及盘了，只是自然地搭在肩头。
凌思南是单独来的，因为“私事”晚了一些。
凌家夫妇不可能带她来，和凌清远一起早早就抵达了会场。
今天她参加生日宴本来就是凌清远的安排，凌邈和邱善华并不知情。
他们要是知道，也肯定不会同意。
几分钟前凌思南就已经给弟弟发了消息，可能是会场太忙，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凌思南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等了半晌，而后背过身，坐在一旁的花坛上，长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知道她这幺做，到底对不对。
面对自己并不想融入的家族，面对一直唾弃她的父母，她却还要强行融入进去。
只是为了弟弟。
当初二伯……
想逃离这个家的时候，是不是和她抱着一样的感受呢？
镭射灯将光线打到天际，三色的光芒在天空上轮转。
背后的酒店里传来优美的乐声。
凌思南想逃。
可是她起身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姐姐。”
她转过头。
凌清远站在那里，一身白衬衫，鸦青色马夹，袖子卷了几层，扣在肘间。
夜风里，少年的短发被风拂起，目光轻黯。
他向她伸出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