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生翻开手中的检查结果,诊室内安静无声。
“医生,露露她怎幺样?”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焦灼地开口问道,然后紧张地等待回答。
他快速浏览一遍,推了推眼镜,“嗯…是这样……”他脸色凝重,斟酌着开了口。“情况不太乐观,嗯…我建议你们考虑肾移植吧。”
李慧闻言仿佛晴天霹雳,她强自镇定下来,“怎幺会…之前一直定期做肾透析的不是也可以吗?”
吴医生显然见惯了这些,耐心地解释道:“你的女儿患有幼年性肾痨髓质囊性病,本来发现得就晚,那时已经开始肾衰竭了。她近一年又经常食用重油重盐的食物或是多糖的甜食,肾衰竭的患者还不注意饮食,再加上她是双侧发病,现在继续用透析治疗不大管用了,我给你们的建议还是考虑肾移植吧。”
李慧仿佛幽魂一般牵着夏露的手飘出医院,夏露几年前查出来患有幼年性肾痨髓质囊性病,这是一种先天性的疾病,这几年因为肾衰竭,他们定时要带夏露来医院进行透析。这次夏露身体不舒服她带她来检查,才发现病情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了,其实要是饮食上注意一些或许还能控制病情。但是夏露还只是个孩子,喜欢吃零食和甜食,他们夫妻俩也宠她,受不了她哀求的眼神,每次都会满足她。
李慧蹲下来紧紧抱住夏露,把脸蛋埋在她的颈间无声哭泣,泪珠顺着小姑娘脆弱的脖子一路滑落,她想起了之前在吴医生的诊室里的对话。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询问,“那什幺时候可以做肾移植呢?吴医生,露露她还那幺小,她还有好多事没做,您救救她吧。”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
吴医生叹了口气,“我也想救她,只是我并不能保证什幺时候才能找到匹配的肾脏。”说完看着女人哀求的目光,接着道:“按照道理来说,患者的直系家属的匹配成功率是最高的,特别是患者的兄弟姐妹。”
回忆终止,李慧慢慢擡起头,抚摸着也跟着母亲哭泣的夏露,她自己和露露的匹配不成功,而夏历肾不好,不符合移植的条件……
她的眼神逐渐坚定,在手机上摁下几个键放在耳边,“喂,老公……”
夏燕飞哼着小调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刚和郑淼峰、徐子佩约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篮球,在这个初冬的季节出了一身大汗,急切地想要回家好好洗个澡。只是他在小区门口看到两个身影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殆尽,他停下了脚步。夏历和李慧也看到了他,两人一起向他走去。
差不多一年没见到这两人,他们好像比上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原来还像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现在完全是一对备受生活压迫的中年夫妻。
“你们过来做什幺?上次的事刚过了没多久吧。”夏燕飞冷声说道。
夏历面带愁容,低声对他说道:“燕飞啊,我们这回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
夏燕飞径直绕过他们走向小区,“我不想听。”只是他还没走几步就停下了,李慧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双目含泪,“燕飞,燕飞,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都是我的不对,你能不能就帮我们这一次…求你了…呜……你是我们的希望啊……”李慧双手掩面,不停哀求。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们都在不远处围观,还有认识夏燕飞的主动上来询问。夏燕飞紧紧皱着眉头,十分厌烦这样的逼迫,“快起来,有事快说。”他说完转身就走。
跪在地上的李慧也赶忙在夏历的搀扶下起身,两人追上已经迈开长腿走出去的夏燕飞。夏历打了辆车,三人一路无话地来到一家餐厅,进到包厢里各自坐下。
夏历率先开口,“燕飞,你可能不知道…你妹妹,露露她天生就患上了一种肾病,这几年一只在接受透析治疗。”他难掩痛楚,在生意场上意气风发的成熟男人露出了脆弱痛苦的一面,“但是最近,医生说病已经到了晚期,透析无法起大作用了,需要…需要肾移植。”
李慧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一双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燕飞,在医院等待肾源不知道要等多久,露露的时间不多,直系亲属是匹配成功率最大的,只是我和你爸爸都不适合移植肾给她…露露只有你这一个亲生哥哥,我们需要你……之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想把我怎样都可以,但是露露是你的亲妹妹啊,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说完紧紧盯着一直面无表情端坐于椅子上的夏燕飞。
夏燕飞挑了挑眉,“你们这意思,是让我割一个肾给她?”
夏历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嗯…燕飞,你先和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匹配…那就算爸爸求你了,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你的,你要什幺都可以……”
夏燕飞哼笑一声打断他,“我没什幺想从你这得到的。”
夏历语塞,夏燕飞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开口,“你们就这幺轻描淡写地让我割一个肾,凭什幺?”
李慧忍不住说道:“我们咨询过医生了,身体健康的人移植一个肾不会影响什幺的。治好露露的病之后,我们所有的财产、股份都给你,公司我们帮你经营打理,你什幺也不用做,玩乐一生都可以。”李慧抛出了对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最具诱惑的条件,只是向来理智早熟的夏燕飞依然不为所动。
“我拒绝。”他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你就这样见死不救吗?”李慧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尖利的女声回荡在小小的包间里。
“见死不救?这世上这幺多濒临死亡的人,难道我能一个一个救过来吗?”夏燕飞嗤笑一声。
“但那是你的妹妹!你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啊!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但是你妹妹她是无辜的啊!”李慧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道。
“现在跟我打感情牌了?刚刚说所有财产都给我的话,难道不是要用金钱利益换我的肾?只不过是我看不上你们的钱,就拿亲情说事?再说,妹妹?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而且,这可是我的肾,我不想移植难道你们还要逼我?”夏燕飞也站起身来,再不看李慧变得煞白的脸和夏历左右为难的表情,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了室内呼呼吹拂的暖气,屋外的寒风让夏燕飞打了个寒颤,可更让他心寒的还是夏历。虽然早就不对这个父亲报任何期待,但是想到他那哀求他割肾的嘴脸,就禁不住心底发凉。
老人常说一个手掌五个手指都有长短,父母对子女肯定会有偏心,但是他总以为夏历对他会有亏欠内疚。夏燕飞擡起头,冬天天黑得早,天边已经出现了几颗细碎的星子,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晃悠在人声沸腾的街道上。
“好冷啊!”路念打了个哆嗦,顽强的意志力让他们在寒冷的周末早上出来练习能力,意志不坚定的岩岩还躺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徐子佩轻轻把围巾套上她的脖子,“戴上吧,别冻坏了。”
郑淼峰看着自己单薄的穿着暗自生闷气,秦邦彦化出一根锋利的水箭,立马便凝结成冰,向徐子佩飞去,“试试你的土盾。”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徐子佩匆忙凝起土挡下秦邦彦的攻击,路念摸了摸还带着徐子佩余温的围巾,总觉得徐子佩对她越来越体贴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啊……
一条翠绿的藤蔓悄悄在她头上绕了一圈,然后同时爆开一圈粉色的小花,路念无语地抓住它,“学长,你很幼稚耶……”
夏燕飞撇了撇嘴,“小路念不喜欢我送你的小发发吗?╭(╯^╰)╮”
路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赶紧远离这个180的卖萌大男生,招呼那边互斗的几人,“今天太冷了,我们就练到这吧,回去咯!”
几个人说笑着走在冬日的街头,被厚厚的云层挡住的太阳也露出了脸,洒下温暖的光晕。一阵铃声突兀地响起,夏燕飞摸出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上面闪烁着“妈妈”二字,他皱起眉接通电话。
路念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老式手机的隔音都不是很好,她能隐约听到对面有个女声一直在说话,夏燕飞在她说完之后,冷冷地说道:“你们在那别动,要是你们想对我妈怎幺样,我相信后果是你们承担不起的。”说完他狠狠挂了电话,转头对看着他的几人又恢复了笑脸,他语调轻松地说道:“各位,我家里有些急事,我就先走啦,下次再约!”
路念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学长,能和我们说说发生了什幺事吗?我们…不是同伴吗?”
夏燕飞注视了她片刻,脸上的笑容消失,接着又轻叹了一声,“是呢,你们是同伴呢。”然后三言两语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李慧发现我的这条路走不通,居然找上了我妈,现在他们都在城东的一栋危楼里。”说完就想和他们道别。
“学长,我有些担心,能带上我吗?说不定能帮上些忙。”路念说道。
她身后的郑淼峰挠了挠脑袋,“我也去吧,就怕你一人搞不定。”
秦邦彦依然语调平平,“上次你也帮过我,我还你这个人情。”
徐子佩也笑着开口,“人多力量大,我也一起。”
夏燕飞捂住额头,藏在手心里的眼睛隐约有些湿润,过了瞬息,他擡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好,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