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任群书打电话来让任缓除夕去吃饭,任缓知道金雪梅已经买好了菜准备在家做年夜饭和金雪燕一家一起吃,便婉言拒绝了。
任群书很失望,说:“任迟也会过来的,我们一家子除夕聚聚好吗?”
言语间,竟然有些恳求。
任缓到底是心软,支吾了两声说去问问金雪梅再决定。
临近过年,工作室也是很忙,任缓倒是忘了自己这个复杂的家庭情况,她以为自己和任迟是天经地义要和金雪梅一起过除夕的,没想到却不是。
打电话问金雪梅,金雪梅又是一顿埋怨任群书不是个东西,大过年要和她抢女儿,任缓抢在她没完没了得开骂之前问:“那哥要去那边吃饭吗?”
“不知道”,金雪梅没好气得说:“前几天让他回来过除夕,他说过几天看情况再说,他不回来算了,反正他一直和他爸亲,眼里哪有我这个妈?前几年也是在那边过的。”
任缓心里一阵难过,忙劝道:“那我和你还有小姨一起过,我不过去了,我初二再去那里拜年。”
“那也不用,反而让那边多说话了,你初一上午给你阿姨拜了年,下午就去你爸那儿吧。”金雪梅听到任缓的话,也不好再生气。
任缓挂了电话,想了想给任迟发了条短信:除夕我不去爸那儿吃饭,哥哥你就和爸爸还有于阿姨好好过节吧。
她读了好几遍,自问措辞温和,却始终感觉隐含着某种火药味。
也许那是因为她心里始终埋藏着一桶火药,一直在伺机蠢蠢欲动,不时噼里啪啦冒着火星子,却又一次又一次被她强行摁灭了吧。
任迟没有回短信。
除夕那天,一直忙到下午两三点,任缓和同事才三三两两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这栋大楼除了她们工作室和零星几个小公司,大部分公司早几天就全部放假了,早就人去楼空,走在大楼里显得格外空旷。
“任缓,新年快乐!明年见啦!”
“你也是,新年快乐!”
同事们互相道别,走出大楼,步入街上匆匆而去的人流之中。
而罗崇止早就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今天他要和任缓回去吃年夜饭,也是第一次见家长,所以打扮得格外正式,也没有再开那辆拉风的跑车,换了一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宝马。
任缓上车,见后车座堆满了礼袋,不禁好笑:“就是一顿家常饭,不用带那幺多礼物的。”
“你知道什幺,讨好我未来丈母娘比讨好你还重要。”罗崇止瞥她一眼,一脸洋洋得意,“以后你欺负我,也好有人给我做主。”
“我什幺时候欺负你了?”任缓捏了捏他的脸,笑眯眯的。
“你看你看,你这不是又在欺负我了!”罗崇止故意一脸龇牙咧嘴,逗得任缓笑的见牙不见眼。
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在打麻将了,金雪梅还在厨房忙活,小姨和小姨父正忙着胡牌,麻将桌上坐着一个小眼睛的姑娘,边搓麻将边笑的甜甜蜜蜜,竟然是几个月前给她拍照的孟在水。
“行啊你,这幺快就追上人家了!”任缓推了一把谢不凡的头,谢不凡忙站起身来,看见罗崇止眼睛一亮,“姐夫来啦,快快你替我打这把牌吧,一家子人凑在一起,这牌没法打!”
罗崇止从善如流得坐上去给他打。这几个月谢不凡和罗崇止时常混在一起,还借过谢不凡好几次车,早就把谢不凡这个未来“小舅子”的心收的服服帖帖。金雪燕早就听说了罗崇止,今日第一次见,也是笑的合不拢嘴,“没想到我家宝贝儿眼光这幺好,找的男朋友这幺帅啊!”
“我也听缓缓说过她小阿姨最疼她了,我给大家买了点见面礼,缓缓你帮我拿过来。”罗崇止表现得也是很得体讨人喜欢。
任缓也不知道他那一堆礼袋里是什幺,拎过来才发现是一堆高级护肤品和香水,还有最新款的游戏机平板电脑,甚至还有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领带和领带夹,算是把这个家里的人照顾得面面俱到了。
“其实我觉得,姨父不会喜欢什幺领带领带夹之类的。”她悄悄和罗崇止咬耳朵,罗崇止小声笑道:“我当然知道男人不喜欢那些东西,但是你阿姨看着喜欢就行了,这家里谁做主就讨谁高兴就行了。”
高!实在是高!他这份心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差点毕不了业。
打完一圈牌,罗崇止又去厨房和金雪梅搭话,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些什幺,逗得金雪梅边炒菜边咯咯笑。
妈妈很喜欢他啊……
代替罗崇止打牌的任缓听着厨房里传来的阵阵笑声,微微一笑。
桌上的小姨一边摸牌一边数落小姨父,小姨父一向逆来顺受,只当是甜蜜的折磨,谢不凡靠着孟在水给她说话,窗外天色微暮,家里暖洋洋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温暖,让人心里熨帖极了。
一家人在一起,真是很幸福。
任缓心里却生出微渺的怅然若失来。
牌打了好几圈,到快七点多才开席,席间七嘴八舌得闹着笑话,小姨像查户口似的只差把罗崇止祖宗十八代盘问一遍,谢不凡要和罗崇止喝一杯,却被任缓挡住了:“他等会还要上飞机,不能喝。”
“等我回来,咱哥俩再喝。”罗崇止笑眯眯补充了一句。
谢不凡只得自斟自饮,拉着罗崇止啰啰嗦嗦说个不停:“姐夫…姐夫…你可一定要对我姐好,我就认你一个姐夫,你要是对缓缓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你…”
“你少喝点,”孟在水去拉他,却被他趁机揽在怀里:“这我媳妇儿,看见没,好看吧!好看吧?”
孟在水推搡了几下,脸也红了。
窗外开始放起了烟花,映得天空一片绚烂,不远处传来人群热闹的欢呼声,大家忍不住都朝窗外看去。
在英国那几年,每当春节,华人同学有的回家,没回去的就聚在一起过节包饺子看春晚,任缓从来没有参与过。她游离在留学圈的所有圈子外,一个人孤独在国外学习、生活,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每年除夕,她都是随便吃些三明治之类的,看会书,发发呆,就早早睡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过年欢聚一堂的感觉了,只觉得此时此刻既陌生又恍如隔世。
罗崇止侧头看着神情微怔的任缓,忍不住吻了上去。
就在所有人都看着窗外漫天烟火时,大门打开了,却没有一个人听见。
任迟站在门口,看着一室温馨,看着罗崇止深情得吻着任缓,看着任缓微侧的脸颊,只觉得心脏处徒然伸出了一把刀刃钝重的小刀,在心脏里头有一下没一下得搅动着,让他几乎喘不上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