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军整备,是在翌日午时。
明鸾与重渊天光微亮便已登楼俯瞰,一红一黑,身影迎风长立。一人娇小玲珑,一人高大英挺,初初一见,也觉般配。
城内的饯行宴已开始摆设,天穹亮起柔和的春光来。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帝都,宁和安详。
明鸾立在城头感慨万千,转头北望疆土,忽见远处燃起一缕信烟。
她眯起眼睛细细看去,见是一骑青衣飞扬。从原野上来,背后负着玄甲军的腥红狼旗。
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明鸾回头问重渊:“师父,玄甲军的斥候不着黑甲?”
重渊自也是看见了,略一沉吟:“斥候着黑,玄甲军中并无青色服制。倒是驿站信使、关隘巡吏着青。”
马上便要出师,北境便有来急信。送信人不是玄甲军的,为何要负北境玄甲军的雪狼旗。十万整装待发的玄甲军就在城墙里头,待会儿吃过饯行酒饭便要拔营出发。偏偏这个时候,信使城外来……
忽然想着什幺,明鸾眉梢一挑,伸手去拉重渊的盔甲:“师父,不好。别让他报信。”
话音刚落,便见那青衣信使策马疾驰临了城墙根儿下,朗声一呼:“报!云中十六州急奏来……”
只看重渊雷霆般矫捷,抻手一掠,探过左右副将身后精箭。他手上七石玄铁精弓挽如满月,弓弦的寒芒来不及看清地闪光。一声刺破天空的长弦急鸣,那箭如雨线陨落而下,百丈远处不偏不倚射入信使心口。
马儿还在狂奔。信使身子一歪,无声滚落在草野上头。
明鸾在城墙探头看了一眼,心说遭了:“师父怎幺给一箭杀死了…”
重渊道:“只射穿了护心镜,力道击晕过去而已。”
明鸾心道还好,那传信之人若是枉死箭下,自己心中便会过不去的。于是便连忙唤人去看。
少顷,余简率两个年轻侍官轻骑出城门擡人,又将来使身上的书信搜下来奉给明鸾。明鸾接过手来,见上头的羽毛就知不简单,三两下拆了,一阅便蹙眉。
信来自北境守关营防的督察使,信中只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云中雪国集兵于关外。
第二件,斥候探得,兵力约二十万。
明鸾折过信来,给重渊看了。
重渊阅罢并无大敌当前的惧怕,只是眉宇中多了一丝疑惑。
两人城墙上踱了几步,似乎都在计较着什幺。便看见,右边的台阶下头徐徐上来一个人。
是岚君。
岚君撩袍而上,眸子带着熟悉笑意,映入明鸾的身影:“城墙上风大。还有个把时辰便要出师,可以下去更衣大妆了。将士们仰慕您,若见您盛妆挥别,定会五内铭感。”他摘落明鸾眉间一片被风吹来的花瓣,上前牵她:“何以笑颜不展?”
明鸾还在想事情,攥紧手上信件,心不在焉,模棱两可答道:“担忧行军罢了。”
岚君却轻笑道:“不过多十万人尔,玄甲军骁勇,不必太过担忧。”
明鸾将手抽开,心口猛跳:“你怎幺知道?”
“知道什幺?”岚君手上一空,犹自不解。
重渊闻声,手掌已经复上杖柄,声音冷若冰霜:“云中雪国军比玄甲军多十万人。”
岚君拂袖:“我自营中来,一路皆能听见玄甲军议论纷纷。帐中人人都说,传闻今日有急信来报,云中雪国关外屯兵二十万,已近关外。”
重渊低声道:“那信使还未入城报信,已被射落马下。信件只有鸾儿与我看过。”
岚君还未回过意思,扬眉直道:“岂会如此?十万将士现在都知此事,个个忧心忡忡,甚有胆小者已起了退缩之意……”
说着,三人都是沉默起来。
这是细作。
而且是刻意安排过的计谋。
明鸾强打精神,朝城墙外再看两眼,问:“玄甲军还有几时启程?”
重渊道:“未时便要走,夜营北上九十里外白鹤城。”
明鸾知事重大,慎重道:“来得如此巧,我怕是一盘设局精妙的大棋。召九王叔并首辅大人,速到阁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