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第一次见到行歌眸光如此锐利,心里有些异样的感受,低眸小心翼翼说道:「…当时奴才后脑受重击,失了记忆,后来一直派在殿下身边暗中护卫,知道芯儿回殿下身侧服侍,太子才令…」
「住口!」行歌打断了雁的话语,不愿再听下去。「所以,你们就瞒着我让芯儿在我身边走动?!」
行风的个性内敛,凡事以逸待劳,善于等待。留着芯儿,八成是怀疑她是细作,虚以委蛇,引出幕后藏镜者,至末了才会反将一军。
可是…她却是那个饵!
行风自认为可以保全她,却是人算不如天算!致使两人失去子嗣!
以水牢手段凌迟芯儿,仅能发泄怒气,却已太迟!
但芯儿一个孤女进宫,无依无靠,仅能靠自己力量往上爬,又为何要害她?
「为我更衣备软轿,我要见她。」行歌冷声喝令,由浴盆中缓缓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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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泡在冷水里失温,而是设置于毫无庇荫之处。芯儿泡在里头一晚,已全身冰冷僵硬,却又在朝阳升起后,于酷暑中受着头脸晒烫之苦。铁栅受热炙烫,烙着她的脖颈,都已脱了一层皮。她的手指紧嵌着铁栅,意识开始游离,频频梦见初入宫时的自己尝尽苦楚,只为活命。
她的气力耗尽,心知撑不过今晚,即使现在就想放弃,却又因手指紧握铁栅而麻木弯折,无法张开,想要自尽也不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深刻体会太子的狠毒。
直到一道淡红色阴影遮住了艳阳,她才微微擡起头。
华盖的遮荫落在了芯儿身上,行歌一身红装乘着软轿,任由宫人簇拥来到水牢前。行歌吩咐宫人一盆冷水由芯儿头上浇了下去。阳光晃得芯儿眼花,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看清楚来人。
行歌容颜在鲜红色的宫装中显得更为苍白,墨色的瞳仁带着寒意与莫测的情绪,凝视着她。
「殿下──冤枉…」芯儿唇瓣干裂,舔拭了唇边的冷水,张口却依旧音哑如鸦叫,难以辨识。
「你对得起我吗?」行歌只问了这一句。行歌虽不知芯儿到底做了多少恶事,但芯儿也不知道自己查出多少,这句话不过是心战罢了。
果然这句话听到芯儿耳里有如雷殛。她的身体震了震,脖颈再次因她挪动身子触及铁栅,烫得她张口喊叫,却喊不出声音。
芯儿望着行歌,心里有些害怕,行歌与以往的语气态度大大不同,没了那丝温暖柔情,全身飘散着的是悲哀、怨忿与冷情。芯儿不知行歌知晓多少她所作的恶事,行歌来到她面前难道是要兴师问罪?要让她再更加痛苦?
「殿下──我不是有意伤害子嗣的…」芯儿张口哀求道:「若是殿下觉得都是我的错,那便一刀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行歌瞅着芯儿一脸痛苦,但芯儿肉体上的痛楚,哪里比得上自己身心的伤痛?行歌摆了摆手,示意下轿,由秦翊掺扶,一步步来到芯儿面前。
「求生与求死,孰难孰易!?」行歌俯身捉住芯儿的发丝,让她仰头向着自己,似笑非笑地说:「不过一夜,你便受不了,那我这几日的折磨,又算得了什幺?」
「殿下──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我也没有下媚药…我更无意让您滑胎…我只是…」芯儿抖着声辩解。
行歌闻言沉了脸,芯儿不提也就罢了,如今提了反倒是让她更加不悦,扯紧芯儿的发丝,杏眼微瞇,说:「你只是如何?只是想借着我的手除掉静儿?静儿捉着你什幺小辫子,说来听听。」
「殿下──」芯儿暗惊行歌咄咄逼人,已不再是那个睁只眼,闭只眼的太子妃。但她不敢说出真相,就怕说了,真的魂断在此。
行歌也没等芯儿回答,又问:「芯儿,我待你不好吗?」
芯儿触及行歌探问的眸光,原来那个温润的女子,如今眼眸中只有伤痛与怨恨,心虚地垂眸,讷讷地说:「好…极好…」
「那为何如此待我?你敢承认你没有联合奉晴歌算计我?媚药一事,你刻意离去,换了一批奉晴歌的人,难道你毫无关系?」行歌语调转厉,眸光炯炯如火焰跳动。
「殿下──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联合奉晴歌...我只是想将奉晴歌拉下来…我…是想帮你的…我是希望太子妃…成后之路毫无阻碍…」
芯儿口干舌燥,方才的水无法润喉,只觉得每句话都如同刀割喉咙,却被行歌逼得必须快些说出实话。
「帮我?我何需你帮忙?还是说,帮了我,你才能掌权?成为六局宫人之首?还是我当真那幺软弱?让你觉得必须帮我不行?那我可得好好称赞你的忠诚了?」行歌笑了,笑得像是听到极为可笑的笑话。
「你知道吗?」行歌松开了手,站起身来,苍凉地说道:「我留你在身边是将你当心腹,要的不过是你的忠诚…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奢求…我不需要一个会算计主子的下仆。」
语毕,转身就要乘轿而去。芯儿眼见唯一救命浮舟就要远扬,提起剩余的气力大叫:「殿下!我错了!我错了!我愿一世忠诚追随你!」
但行歌登上软轿没有回头。她要的已经不是芯儿的忠诚,芯儿的忠诚也不具备任何价值。她要的是…
「我愿意为殿下死!」芯儿眼泪迸了出来,嘶声大吼。
行歌这才侧了头叮嘱几句,随即宁字辈太监回头打开水牢铁栅,把芯儿拖了出来。
「我愿意…我愿意…为殿下死…」芯儿的手指让太监们由铁栅上剥开,疼得晕了过去,口中还喃喃念着。
行歌双眼注视着苍穹,唇边勾起了嘲讽一笑。
愿意为我而死?
她的心思如今千转百折,又怎会在意背叛者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