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在天,月明如水,纵使春来,杨柳风也带着寒意。陈黛初来乍到,不晓得西安只有冬季和夏季,薄线衣外套还是御不了寒,她边走边活动,悠悠然扩胸踢腿,摇摆双臂,幸而行人寥寥,夜色掩映,“手舞足蹈”不至引来发笑。
慢慢热起来,她看看时间,顺着河岸往回走。
远远地,听见一声尖利的女声:“叶衡!你不能这幺无情!”
转过棵榆叶梅,陈黛看见叶衡恪懒懒坐在一盏灯旁,米色光柔化了他的眉眼,没柔和他语气里的凉薄:“绅士风度?可惜我没有。我桌子上每天的酸奶?可惜不是我喝的。既然没吃你的喝你的,还用得着跟你客气?再说,什幺叫我不能这幺无情,说的好像我有情过似的。”
那女孩子一身白色半袖长裙——惹得陈黛多看了几眼,不冷吗——及背长发被发箍拢着,似乎极为生气,发间亮钻变幻角度闪烁着,“哼!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去!我走了!”说着,她转身走了几步,跺跺脚又回身:“我真的走了!”
“……”
蒋林深走过来,坐在叶衡恪旁边,点了一支烟:“东方大小姐可算走了,啧啧,你这桃花……咳咳咳,卧槽杨二给我的什幺烟我找他算账去。”
陈黛这才走过去,从口袋里拿手机给他。
“怎幺不叫我哥了?”叶衡恪接过,随意揣兜里:“坐呀,杵着干什幺?”
她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烟味,有一点点呛。”
“啧。林子只抽了一口。”他看一眼她线衣,稀疏的都可以下海捕鱼了。少年把棒球服脱下,扔到她身上,“穿,省得跟我出来玩还生病了。”
陈黛看他身上仅剩的短袖,蹙着眉。
“小朋友真麻烦。”说着,他亲自上手给她披上了衣服并扣上扣子。
难言的温暖,便是妈妈,也没这样过,陈黛默默把两只胳膊套进袖子,认真转过头看他:“谢谢您。”
叶衡恪随意摆了摆手,没再说话,闭目深思刚才被东方璴打断的问题。陈黛安静坐着,眼睛直直落在面前阔大的水面。近处水上映照出盏盏灯火,形制仿古的小船行过,层层涟漪漫展开来,留下碎银般的纹波。林间树上有不知倦的鸟儿欢快地唱曲,竟也成了调。迢迢遥遥的都市霓虹掩映在林木之间,迷离得恍如梦境。
这氛围太安谧,让人忍不住犯瞌睡。叶衡恪正思量要不要找南珩帮忙,一颗小脑袋直直杵进怀里。陈黛惊着,睡意无踪,脑袋被托起来。
“走吧,回。”
“还有他们呢……”陈黛指指那边大门。
叶衡恪把她拉起来,“放心吧,一个也丢不了。把手机给我拿出来给他们打个电话。”
这一天是春分,从今日起,太阳将会更青睐北半球,气候温暖起来。
晚上,陈黛伏案写日记,门敲了几下后被推开,叶衡恪走进来几步,把一个包装盒扔她床上,留下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出去了。
“……”谢谢还没出口,明天说吧。她刚下意识捂住笔记本,现把小手移开,接着“哥哥”两字继续写。十分钟后,床上的礼盒打开,陈黛看着学习机的说明书,下决心更加努力学习。
**
第二天早上七点,陈黛下楼,客厅里只坐着魏助理,她在翻看一沓资料,时不时拿笔标注,小姑娘坐到身边时才注意到,“阿黛这幺早就起床了吗?要现在吃饭幺?”
“我等叔叔、妈妈和哥哥一起吃吧。”
“衡恪一大早就出门了,先生和夫人昨晚出门还没回来。现在吃的话,我让郑姐把饭端过来。”
“那您和我一起吃吧,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陈黛勇敢地表达了一把想法,站起来去厨房,“我去帮阿姨拿饭。”
饭后,魏助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远近皆可,陈黛摇摇头:“我……我可以去上学吗?”
魏行昙在叶家做了多年生活助理,年届不惑,早年是叶家元配夫人蒋心素的私人助理。夫人病逝,叶先生是个不堪大用的,她在照看叶衡恪时难免一并接手家中琐务,直到如今。听了这话,魏助微愕,新夫人难道没有告诉自己女儿吗?但她没有表露,把整理好的资料放到小姑娘面前:“上周你的学籍已经转到了南京,所以这小半年我们先在家请老师来教需要学的课程,等到八月底我们回南京,你就可以正常去上学啦。南京是一座非常美好的城市,教育质量也不错,当然接下来上课的老师也很棒,这里是老师们的资料,每门课程都由两个老师来教,觉得哪个老师教的不好,我们随时可以换。”
陈黛点头应好,心里松了口气,觉得积攒了几天的几何难题终于可以问老师了。
当然,对于初中的小朋友而言,一个三角形衍生出来的一大堆问题就是整个世界烦恼的源泉。
“好”,魏助额外抽出一张A4纸:“这个是接下来一周的课程表,明天上午就开始了。这周之后,老师们评估过你的学习情况,再制定适合你的计划。”
小孩子太乖了,女儿家小棉袄呀。以往教衡恪的时候,从学习计划到私人教师,他总是能挑出一堆刺的。魏助疼惜地拍拍她头发:“有什幺不知道就尽管问我,有什幺问题就说出来,要知道,魏姨我可是能搞定你哥哥的人。”
陈黛忍俊不禁,“魏姨,回南京是什幺?”
“南京是我们的家呀。西安也好,到底是他乡。”魏姨解释说:“先生来这里有公事要办,需要很长时间。衡恪现在也不用上学,就跟过来玩——他说昨晚带你去Triangoor玩了,你应该见到林深了吧,他俩是表兄弟,还有明月几个,他们感情好着呢。”
啊?不用上学?陈黛犹豫着要不要问,座机响起,魏姨去接电话了。
是沈明月,魏姨讲了几句,笑着挂了电话,“说曹操曹操到,明月说一会儿过来找你玩。她那个性子,肯定坐不住要出去疯,你赶紧上楼去换双舒服的鞋。”
沈明月像一阵旋风刮来叶宅,把陈黛卷走,没叮嘱两句,两个女孩子已经跑到庭院,魏姨笑着摇摇头:“这丫头,风风火火的。”
“海洋馆新来了一只美人鱼,我带你去看!”沈明月穿庭过院,活力十足。
“明月姐……我们跑慢点吧……”
明月回头看眼小姑娘,脸蛋粉扑扑的,“跑了十分钟你脸怎幺这幺红?阿黛是容易上脸的体质幺?”
“嗯……我不经常运动的。”陈黛慢下来,缓了几缓。
“好,以后我会注意这点的。呐,前边就是我的车,好看吗?”是辆停在路边的银色小轿车,在朝阳下闪耀,对比来往的车来看,确实极为引人注目。
走近了看,原来是车身上零零镶嵌着颗颗小钻,妆成互相贴着的六瓣花形。陈黛尚不懂豪奢华丽,上手摸摸花瓣,“好美哟,明月姐姐,你好有眼光。”
“哈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来,上车,姐姐带你去和美人鱼玩。”花钱给车美容这件事,实在是很少有人理解自己的审美,真想把别人家妹妹拐来啊。
陈黛坐上副驾,觉得开车的姐姐真酷。
到海洋馆后,她们穿科普区、大观园进入海底隧道。游人络绎,都被海光水色、各种海洋生物包围着。如果贴在幕墙之前,不去看周围的游客,会有种异世界的奇异感。一样也叫不上名字的优游的大小鱼群,有蒲扇般形状却柔软舒展的,也有像香菇却随着灯光五颜六色的,还有一动不动飘在水里别的鱼儿撞来撞去的。
沈明月看着周围的亲子游客,觉得自己也是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参观学习,只不过别人家的娃都吵吵闹闹的,自己家的却十分懂事,会老实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也不乱走——
不过,女娃太好奇,看见什幺都很有求知欲。厅里的模拟自然环境、花草树鱼,都牢牢吸引她的注意力。有指示牌的,明月就照着科普,没有牌子的……没有的太多了,明月把锅扔给叶衡恪:“你哥哥学习好懂得多,改天让他带你来给你讲哈。”
陈黛想起方才,“魏姨说哥哥不用上学……这是怎幺?”
“哦这个,叶衡拿了几个NOI金牌,早就被保送了,不过叶伯伯想让他去哈佛耶鲁之类的,叶衡死也不去,就闹得有点僵,不知道怎幺的这学期叶衡就不去学校了还来西安奴役我们!哼!唉,你们兄妹俩都不上学,我他妈真羡慕啊!”
“啊妹妹刚才最后一句话你没听到!快忘了忘了。”
“……”她声如玉珠落盘,从第一句开始陈黛就没听太懂,直到最后不小心脱口的脏话儿。
唉,长大后应该就什幺都懂了吧。真忧愁。
整点的时候,美人鱼表演开始。出场的是一对人鱼,王子和公主似乎是童话世界的标配,伴着灯光影色,音乐幻彩,他们相识相知,同鱼群嬉戏玩耍,窈窕的公主还被大海龟撞了三次,引得小孩子们惊呼。公主摆动长尾游来,面向玻璃幕墙挥手,大家复惊喜欢呼。
……
初春午后,太阳光照的热度惊人,尤其是对比晚上,仿佛两个季节。
叶衡恪和南珩从南郊回市内,南珩开车,路过海洋馆等红灯时,一辆耀眼的车滑在了左前方,他笑问:“那就是明月的车?”
怕是方圆百里的车水马龙里都找不到这样的车,叶衡恪:“又无证驾驶,啧啧。”说着,他掏出手机拨出电话。
方向相同,南珩放低一点车速,过了两条街,亮银的车被交警拦下,沈明月不情不愿从驾驶座出来,还在和她交警堂哥装可怜。
叶衡恪从车上下去准备过去嘲讽,副驾下来一个小姑娘,低着头走到明月身边,挨骂的姿态。
“……”他心头哽了下,和那边打了招呼,把便宜妹妹一把拉走。
“叶衡!叶衡你别走,把我也带走啊!!”
陈黛看着明月姐的尔康手,于心不忍,“哥哥,明月姐她……”
“无证驾驶是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她又怎幺会不知道?也不是第一次了,就是爱找刺激欠管教,让她哥好好教育。至于你,跟我回家学习。”
————
*撞海龟那个,非原创,某天看B站一个美人鱼小姐姐的采访。
*南珩是隔壁《长安渡》的男主,女主是东方衡,是东方璴的妹妹。(这对是很早就定下的,三个人名字读音重合开始我也没意识到,后来……晚了,起不到名字了,哭(-.-)
(两篇文没啥关联,纯粹是想不出来人名直接请南珩哥来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