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到客栈,迎面看到延香正在整理箱笼。见到主人进来,延香屈膝施礼,说道:“这些是秦夫人的行李。”

“秦夫人呢?”

“她跟秦执事到客栈,和冯先生说了几句,就闭门谢客了。”

程宗扬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客房里摆着笔墨,秦桧据案而坐,手边放着一堆卷册,还有一堆体积更庞大的木简,一边翻阅,一边抄录。他媳妇在旁边端茶磨墨,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夫妻间倒是十分相得。

程宗扬没打搅他们,小声道:“叫冯大法准备马匹,我要出门。”

延香道:“老爷,你大爷说了,老爷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他。”

程宗扬一头雾水,“我大爷?我哪儿来的大爷?”

“就是那个长山羊胡子的。”

程宗扬黑着脸踹开门,只见朱老头蒙着头,撅着屁股,在自己床榻上睡得正熟,惊理一脸尴尬地站在旁边,想赶又不敢赶。

程宗扬不由分说拽起朱老头,把那顶破帽往他头上一罩,两只破鞋往他身上一扔,拖着他就出了门。

朱老头迷迷糊糊道:“小程子,你这是弄啥哩?弄啥哩?”

“少废话,赶紧走!”

“别捞别捞,大爷还光着屁股哩。”

“你还啥方言都会啊。”程宗扬跳了起来,“我干!你跑我床上还裸睡?”

“光屁股睡住舒坦……哎哟亲娘咧,”朱老头惨叫道:“扯住蛋啦……”

程宗扬都想一头碰死在门框上,“你娘!”

…………………………

朱老头拢着手骑在驴上,看着自己的新裤子新鞋,左一眼右一眼,越看越是喜欢。

“瞅瞅这鞋,这裤子……咯整整哩……真不赖。”

“大爷,我求你了,换个调调说话。”

“这调咋了?洛下咏啊。”

“洛都人没这样说话的!”

“他们说哩不地道。”

“再说我弄死你!”

朱老头舌头立刻直了,“前面有人!”

“哪边是前面?老东西!你别倒着骑驴!”

朱老头从驴背上扭过来,手一指道:“那边!”

远处传来马蹄声响,蹄声不疾不徐,带着悦耳的韵律感,听起来让人十分舒服。等绕过路弯,程宗扬才发现那马竟然快如闪电,之所以听起来并不急切,是因为它步子迈得极大,每一步都比寻常马匹长出快一倍,而且跑起来舒适自如。

马背上,一个白衣少年微微俯着身,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握着方天画戟,金冠上的红缨球在星光下不住跳动,坐下赤红色的战马如风般飞掠而至。

少年人就是热情,老远就朝朱老头打招呼:“老贼!有种别走!”

程宗扬道:“老头,弄死他吧。”

“弄啥啊,跑吧。”朱老头刚踢着驴要跑,忽然大叫一声,“坏了!大爷刚换了鞋!”

程宗扬二话不说,弃马掠入林中。自己是傻瓜才会跟赤兔马比速度,至于朱老头,管他去死!

吕奉先不管不顾往两人杀来,他嘴角还留着前几天的青肿,只不过肿得恰到好处,倒像是多了两抹小胡子,更增添了几分英朗的帅气。

程宗扬一路狂奔,朱老头抱着新鞋,紧追着他的屁股,蹿得跟野狗一样。

“分开走!”

“小程子,你可不能把大爷往火炕上推啊。”

“我瞎了!推你上炕啊!”

“留神……”

迎面拦着一条树藤,程宗扬一个漂亮的飞跃,从藤上跃过。朱老头一路狗爬地钻过来,速度竟然也不比他慢多少。

“行啊,老东西。”

“甩开了吗?”

程宗扬一回头,就看到赤兔马在山林中如履平地,接着高高跃起,以帝王般的傲然之态越过树藤,离两人又近了几步。

眼看平地上是跑不掉了,程宗扬纵身往树上跃去,结果裤子一紧,被朱老头拽了下来。程宗扬刚要大骂,吕奉先已经摘下雕弓,手指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一张,一支带着倒钩的狼牙箭便飞到面前。

程宗扬往旁边闪开,那支狼牙箭笔直飞出,将面前的古柏射出一个大洞。

自己竟然忘了吕奉先的箭术,这要上树,铁定是给他当靶子的。跑也跑也不过,打又没得打,程宗扬万般无奈,只好用出最后的手段——伸脚一跘,把朱老头跘了个跟头。

朱老头打着滚趴在地上,一手哆嗦着举起,混浊的老泪混着泥土从他那张老脸上流过,充满了无言的绝望。在他身后,神骏如龙的赤兔马铁蹄踏着烟尘滚滚而来,马上的少年宛如雄鹰,高高举起方天画戟,往他背心刺去。

程宗扬一口气奔出数里,才坐下歇息。这小家伙还真是够执着的,竟然半夜不睡觉,守在山路上,等死老头出现。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是看脸的。吕奉先要是长得跟自己这种路人的模样,朱老头估计不用看第二眼,随手就杀了。顶多杀完才惊觉这小子姿质不错,杀得有点可惜。

程宗扬体内真气流转,接连运行了三个周天,化解了身上的疲惫,然后站起身,准备接着跑路,还没开始迈腿,朱老头就一头蹿过来,死狗一样往他前边一躺,抱着腿“哎哟哎哟”的叫唤。

程宗扬都无语了,半晌才道:“你行啊,跑得比赤兔马都快——你是吃药了吧?”

朱老头喘着气道:“让大爷歇歇,歇歇……”

“好狗不挡道啊。”

“就歇一会儿……”

“歇什么啊?往哪边走?”

朱老头左右看了一会儿,“你说。”

程宗扬冷着脸道:“你不是会占卜吗?丢一个。”

朱老头拿出一只鞋,在手里摇了摇,往地上一丢,“这边!”

老头选的路真不错,刚走了半盏茶时间,就看到吕奉先在夜色下横戟立马,正气势汹汹的等着他们过来。

程宗扬黑着脸道:“这就是你选的路?”

朱老头哭丧着脸道:“亲娘啊,新鞋坑死人啊,没沾多少大爷的仙气,扔瞎了……”

吕奉先叫道:“你们跑不掉的!过来受死吧!”

程宗扬道:“老头,你说吕家会不会大半夜放这小子自己出来?”

朱老头道:“偷跑的?”

“我看不像。多半这小子带的还有人,只不过他那马跑得太快,没跟上。”

“小程子,你的意思是……”

“后边跟的有硬茬,要不要动手,你自己看着办。”

朱老头一手拿着一只鞋,跟拿着菜刀一样走过去,指着吕奉先道:“有种你下来!”

吕奉先当即跳下马,方天画戟迎风一摆,陡然刺到朱老头面前。

朱老头往地上一趴,避开戟锋,然后狠狠往吕奉先脚背踩去。上一次他就用这一手把吕奉先打了个满脸开花。这回故技重施,吕奉先喝道:“还来!”说着一个鹞子翻身,腾起丈许,方天画戟对着他脑门刺下。

吕奉先这身手,连程宗扬也忍不住喝声彩,自己跟人交手,九成都是靠蛮力硬拚,像鹞子翻身这种技巧,自己顶多练练,实战中打死也施不出来。

朱老头挥舞着双鞋,与吕奉先斗在一处,戟来鞋往,戟劈鞋挑,戟起鞋落,戟飞鞋舞,戟挥鞋斩,戟光鞋影……就那么拿着一双破鞋跟人家方天画戟斗得不可开交,看得程宗扬都想拿鞋底抽他!

但看着看着,程宗扬表情由恶心变得惊讶,由惊讶变得凝重,由凝重变得入神……朱老头那双鞋硬是甩出了双刀的风范,一攻一守,一正一奇,一阴一阳,比起五虎断门刀有去无回的刚猛,多了几分顺其自然的流畅。

两人出招越来越快,吕奉先是英气勃勃的少年,一杆方天画戟舞得如同繁花暴雨,出手如电,而又招式分明。朱老头挥着破鞋,犹如老驴拉破车,眼看就要跟不上趟了。朱老头手里的鞋子忽然一沉,拍住戟身,接着右手的鞋子甩起,“啪”的抽在吕奉先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吕奉先单脚支地,被抽得转了半圈,然后倒在地上,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程宗扬回过神来,啧啧赞道:“老头,你真不要脸啊。”

他在旁边看得清楚,两人实际修为相差太远,斗的本来是招法,结果朱老头眼看是输,最后一招使出了真功夫,把吕奉先的方天画戟压得动弹不得,抽冷子给了人家一记狠的。

朱老头得意地挥着鞋子,“有仙气!”

“我,呸!”

吕奉先刚一倒地,赤兔马便冲过来护住主人。林外传来一声长啸,赤兔马竖起竹叶般的耳朵,然后昂首发出一声嘶鸣。

马嘶声随风传开,片刻后风声大作,数道身影从林中疾掠而至。此时已经是夜间,程宗扬目力虽强,隔着林叶也看得不甚清楚,只依稀看出左边三名女子,当先是一名白发老妇,后面是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妇人和一名少妇。幸好她们的身影自己颇为熟悉,正是当初在录像中见过那三名汉宫女官:太后吕雉的嬷嬷,贴身侍女胡夫人和女医义姁。

然而掠来的不止她们三人,另一边还有两人,当先一名中年妇人,正是前日出手劫杀自己的闻清语,另外一个身着黑衣的丽人,在枝叶飞掠而过,身形犹如闪电,竟然是多日未见的齐羽仙。

朱老头抬手一挥,一缕薄雾从袖中飞出,身边本来就幽暗无比的光线变得愈发黯淡。

双方丝毫不掩饰身形,各自以最快的速度从林中掠出,往林间的赤兔马和那名昏迷的少年掠去。胡夫人等人距离更近,行到中途便占据了绝对优势。最前面那名白发嬷嬷虽然老迈,身形却如同鬼魅,她一手扶着拐杖,身体微微一动,就掠出数丈。

闻清语翠袖一翻,一道暗金色的小符飞上天际。接着银光闪动,一道电光从天而降,灵蛇般往白发老妪扑去。老妪昂首一吸,将电光吞入腹中,原本足以击碎山石的雷咒就此化为无形,只是老妪裹发的巾帕蓦然碎裂,满头白发都为之飞舞。

老妪被雷咒所阻,虽然一击而破,速度却慢了少许。老妪受阻,她身后的胡夫人陡然加速,长袖飘飞,仿佛在草叶上飞翔一样,瞬间抢到前面。义姁落后数丈,但比另一边最前面的闻清语还要略近一些。

就在这时,地上的泥土一动,两支弯钩破土而出,贴着地面绞向胡夫人的双腿。胡夫人长袖斜挥,正中弯钩,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震响。

一条娇小的身影从土中钻出,笑吟吟挡在胡夫人身前,像唱歌一样娇笑道:“过不去了呢。”

胡夫人从袖中擎出一柄短剑,平平横在胸前。

对面是一个戴着蝴蝶面具的小女孩,她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年纪,身上穿着一件紧贴着皮肤的火红皮衣,勾勒出与她容貌绝不相附的傲人身材,尤其是那对圆硕的乳球,连胡夫人这样的成人都望尘莫及。

能用土遁之术潜行到离自己如此之近的位置,胡夫人流露出一丝慎重,她低喝一声,身旁蓦然飞出两道数丈高的虚影,魔灵般朝那个音容童稚的女孩扑去。

小玲儿双钩飞出,两个虚影各自握拳,一拳将弯钩磕飞。小玲儿见势不敢硬挡,举足一踏,脚下的泥土波浪般分开,身体像没入水中一般,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双方借助林中幽暗的夜色,一交手便秘术迭出,以胜负而论,胡夫人等人技高一筹,结果却是黑魔海等人占了上风。白发嬷嬷和胡夫人先后被人阻截,速度慢了一线,齐羽仙后发先至,抢在义姁之前落在吕奉先身侧。

赤兔马感觉到她对主人的敌意,嘶鸣着扬蹄践踏。齐羽仙闪身避开,然后一手探出,抓住吕奉先的发髻,轻轻往上一提。她身形宛如行云流水一样,没有半分停滞,顺势就将一柄长剑架在少年颈下。

三女齐齐停住脚步,对面的闻清语微笑道:“那位小公子可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子侄,仙儿,小心些,莫伤了小公子。”

齐羽仙用剑锋抵着吕奉先的喉头,微微翘起唇角,“闻姨放心。”

吕氏子侄辈虽多,但年轻一辈里真正出色的唯有吕巨君和吕奉先两人。他们俩一文一武,被视为吕氏未来的栋梁,极受吕雉的重视,所受的宠信绝不在吕冀和吕不疑之下。事实上吕奉先连续两天在山路上游荡,已经引得太后担心,三位女官就是太后亲自点名前来看护,没想到小公子这么不安分,仗着马快一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等循着马嘶声追来,已经晚了一步。

白发老妪冷冷盯着小玲儿,寒声道:“龙宸可是要与我吕氏为敌?”

小玲儿笑道:“嬷嬷这可问错人了。你就把人家当成桌子椅子,是龙宸借给旁人用的好了。嬷嬷怎么能问一张桌子是敌是友呢?”

闻清语温言道:“淖夫人是前辈,我们这些晚辈自然不敢得罪,只是有件事想请教嬷嬷,只要嬷嬷点头,我们立刻放了小公子。”

“说。”

“昔日澄心棠一分为六,听说花蕊在嬷嬷身上?”

淖方成盯了闻清语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胡夫人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盒,放在淖夫人掌中。

那玉盒只有指尖大小,宛如一只玉扣,淖方成握在手中,冷冷道:“且先放人。”

闻清语幽幽叹了口气,“妾身倒也想先放人。但妾身手中是如假包换的小公子,这澄心棠的花蕊嘛,是真是假可就难说了。”

“莫非怕老身骗你不成?”

“晚辈不敢。只是岳贼狡猾成性,嬷嬷被人骗了也未可知。”

淖方成冷笑一声,屈指弹出玉盒。

闻清语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轻轻一卷,接住玉盒,然后从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朝盒上挑去。

银簪破开禁制,玉盒莹润的光泽随之收敛,露出玉盒的本来面目,只见盒身上密布着暗红色的花纹,宛如鲜血沁成。

淖方成冷冷道:“澄心棠乃不祥之物,出必见血,小心了。”

闻清语微微一笑,手指往簪尖一按,然后将一滴血珠往盒上弹去。玉盒打开一道缝隙,紧接着一团血雾从盒中渗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闻清语首当其冲,手指触到血雾,立即脸色大变,她双手本来又白又软,此时却像被蓝色的墨水浸过一般,染上一层诡异的蓝色。

齐羽仙眼中透出一丝狠绝,她本是杀伐绝断之辈,一见闻姨中招,立即揪住吕奉先的头发,一剑刺下。

原本昏迷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灵猫般往齐妙仙怀中一滚,以毫厘之差避开剑锋,接着挥拳冲天而起,快捷无伦地朝齐羽仙下巴击去。

齐羽仙修为远在吕奉先之上,却没想到这少年已经醒来,而且年纪轻轻,出手竟然如此之迅猛。她微退半步,正待展开身法反击,忽然脚上一紧,竟然被那少年踩住!齐羽仙吃惊之余,只见吕奉先手、脚、肘、膝同时发力,眨眼之间,拳打肘击脚踢膝撞……各种攻势便暴风雨般倾泄而出。

齐羽仙一脚被踩,进退不得,猝不及防之下连中数招,被打得横飞出去。

吕奉先抓住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撑,一个漂亮的鱼跃,翻身跃上马背。不等主人吩咐,赤兔马已经纵起身,吕奉先握住戟尾,迎风将方天画戟抖得笔直,刺向齐羽仙的后颈。

程宗扬愕然中带着一丝佩服,吕奉先虽然有猛将之名,毕竟现在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两次交手都被老头打得跟狗一样,心下免不了有几分轻视。然而此时一出手,那小子凶猛的暴发力,精准的判断力,敏捷的应变能力,都让程宗扬大大吃了一惊。更是紧的是他出色的学习能力,朱老头刚玩了一手贱的,就被他学了个十足十,在刚才的环境下突然使出,效果立见。

齐羽仙本身也是出类拔萃的高手,结果让吕奉先抓住机会,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此时不等她落地,吕奉先便又是一轮狂攻,那柄方天画戟银光四射,雷霆般劈向齐羽仙,出手凶悍之极。

朱老头感慨地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纵虎容易缚虎难啊。”

“这话该我说吧?老头,你这会儿放过他,小心他将来找你报仇。”

“等这娃娃长大,大爷早就活够了。小程子,你可要当心,将来别栽到他手里……哎哟,这丫头命大啊。”

齐羽仙虽然修为高深,出手却不及吕奉先敏捷,片刻间便连逢险招,最后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被戟牙刺中肋下,幸好她已经退入林中,戟牙被树干挡住,未能深入,只在肋下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吕奉先一击得手,几乎是本能地趁势抢攻,齐羽仙身在半空,根本来不及变招,眼看要被方天画戟刺中,赤马兔忽然往旁里一纵,戟锋错开尺许,与齐羽仙擦身而过。

齐羽仙竟然是被赤兔马救了性命,不禁惊愕难言。吕奉先却是丝毫不乱,长戟改刺为挑,俯身朝坐骑腹下挥去。小玲儿从赤兔马腹下破土而出,正好被戟锋挑中,双钩与戟牙一触即分,整个人远远飞开。

闻清语一瞬间已陷入困境,玉盒打开,露出的不是澄心棠失落的花蕊,而是一团剧毒的血雾,她手指触到血雾边缘,顿时像被浸入炙热的熔岩中,双手一阵剧痛,连心神也为之失守,整个人都仿佛陷入无边的血腥之中。

白衣白裙的义姁蝴蝶般飞来,一边并起手指,拿住一柄两寸长的柳叶小刀,往闻清语颈中抹去。

吕奉先以一敌二,虽然占据上风,毕竟年纪尚小,胡夫人不敢大意,飞身赶去救援。那位白发的淖夫人则留在原地,防备黑魔海这些人在暗处另藏手段。

利刃及颈的刹那,闻清语终于清醒过来,她屏住呼吸,一掌拍向义姁的柳叶小刀。眼看她手掌就要被刀锋刺穿,忽然“叮”的一声,却是闻清语在间不容发之际,用指环挡住了柳叶刀的薄刃。

义姁修为不及闻清语,虽然占着先手,仍被她一掌拍开。但接着玉盒渗出的血雾幻化成一个丈许高的巨人,举拳往闻清语头顶打来。闻清语口中吐出一股罡气,直接洞穿了血雾巨人的头颅。巨人颈上血雾滚滚,又重新凝出一只头颅,再次攻出。闻清语虽然脱困,但以一敌二,一时间纵使性命无忧,也难以脱身。

另一边,齐羽仙一手按住肋下的伤口,挥剑挡住胡夫人,小玲儿则与吕奉先战成一团。齐羽仙虽然肋下有伤,但剑法灵动犀利,胡夫人几次抢攻都未能占到便宜,倒是她试图救援的吕奉先此时已经压倒小玲儿,稳稳占据上风。

小玲儿擅长匿踪刺杀,但那匹赤兔马远非寻常马匹可比,能力堪称魔兽。每次她使用土遁术,都被赤兔马抢先发觉,或是闪避,或是对她钻出的位置直接践踏,小玲儿屡次尝试都未能得手,只余下硬拚一途。

吕奉先叫道:“黄毛小丫头,赶紧给本公子让开!”

小玲儿笑道:“人家比你还大一点呢。”

“本公子都十四岁了!最少比你大两岁!”

“人家都快十六了呢,还不叫姊姊?”

“我姊姊才不像你穿的这样呢!”

小玲儿眨了眨眼睛,挑逗道:“我穿的什么样?”

吕奉先哼了一声,一张俊脸却忽然红了。

小玲儿笑道:“果然是个小娃娃,脸红得好可爱。你来瞧啊,人家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呢……”

吕奉先叫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们家有的是歌妓!我早就见过了!”

小玲儿娇笑道:“那你见过我的没有?”

吕奉先脸不禁更红了,遇见这么个身高娇小的像妹妹,身材凸凹得像姊姊,胸乳丰满得像阿姨,脸蛋清纯得像仙女,偏偏只穿了件窄窄的皮衣,近乎全裸的小妖精,血气方刚的吕奉先只有闷头拚命狂挥方天画戟,以此来发泄自己体内那股压抑不住的燥热。

小玲儿本来就落在下风,吕奉先一认起真来,更难抵挡,她左支右绌,粉嫩的肌肤被银光裹住,好几次都险些被戟锋刺中。

“喂!”吕奉先叫道:“你赶紧投降吧。”

程宗扬本来眉头紧锁,觉得放过吕奉先是个错误,闻言顿时舒了口气,“这小子还是这么傻啊,这关头竟然还怜香惜玉。跟龙宸的人眉来眼去,他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朱老头也摇头道:“好大一个废物啊,大爷真是看走眼了。”

小玲儿楚楚可怜地说道:“你不杀我吗?”

吕奉先想了想,“我可以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女。”

小玲儿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真的吗?人家早就想换个好主人了。”

“当然是真的!”吕奉先道:“我说话算话!”

“你会不会对人家好呢?”

“哼!”吕奉先像个大人一样挺起胸膛,傲然道:“只要你听我的话!”

小玲儿娇声道:“那人家是不是要给你侍寝呢?”

吕奉先一阵脸红,然后甩头道:“不用!叔叔早就送给我两个姬侍了!喂!我这一招很厉害,你挡不住就不要挡了!”

方天画戟怒龙般挑出,果然像他说的一样声势惊人,小玲儿勉强一挡,两柄弯钩顿时脱手,远远飞入林中。

淖方成喝道:“小公子!杀了她!”

被嬷嬷一喝,吕奉先立刻抖擞精神,双臂抡起方天画戟横扫小玲儿腰间。小玲儿来不及闪避,被戟身扫个正着,娇小的身体仿佛被打得折断,张口喷出一股鲜血。

吕奉先纵马而过,一把抓住小玲儿,把她提到鞍前,威风凛凛地喝道:“别动!我要把你捆起来!”

小玲儿凄然看了他一眼,再无力反抗。

“你是我抓的俘虏!”吕奉先高兴地说着,低头去解鞍旁的绳索。

就在这时,淖方成、胡夫人、义姁同时惊呼道:“小公子!”

吕奉先回过头,只见小玲儿朝他灿烂的一笑,一边伸出小手,像是温柔地去抚摸他一样,手指从他颈中抹过。在她指间,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寒光微闪,紧接着一篷鲜血从少年颈中迸出。

小玲儿收回手掌,笑吟吟在自己红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按在少年嘴上,也堵住了他的惊叫声。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她却毫不在意,只轻轻一推,便把吕奉先推下马,然后像水滴一样从马背上滑下,落入土中消失不见。

闻清语收起玉盒,扶住受伤的齐羽仙飞身而起。淖方成、胡夫人、义姁顾不得拦截,飞身疾掠过来。

吕奉先仰面躺在地上,他喉咙被切断,气息断绝,两眼睁得大大的,俊美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程宗扬目瞪口呆,未来的第一猛将,竟然还没长大就这么死了?小玲儿知道她杀的是谁吗?也许在她眼里,吕奉先只是一个出身权贵,不知世间险恶的小傻瓜吧?可你给他上的这一课也太狠了,小家伙只犯了一个错误,命就没了。

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杀得好,杀得好。倒是省了大爷将来提心吊胆。”

老头虽然说得嘴响,最后却叹了口气。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吕奉先惊人的天份,连他都不忍心下手,结果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却被一个没下限的杀手阴掉,实在是可惜了。

震惊与惋惜的心情在心头滚滚而过,最后程宗扬摇了摇头,趁吕氏众人方寸大乱,悄然离开。

请续看第二十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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