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风，细细柔柔的吹过凤梨田，入秋的台湾南部，连晚风也凉了起来，才刚刚播种的凤梨田上，三三两两的老农夫收拾农具准备回家吃晚饭，王源宏踩着单车骑在田埂上，凤梨田一望无际的绵延到远方。
张家祥离开已经几个月了，他不在的凤梨田间，一个老农扛着农具，穿着雨靴大步走来，
“王老师！”农夫笑咪咪的点点头
“李大哥！吃饭了？”王源宏也点头笑笑的说。
农夫点点头笑着走上田埂，扛着农具骑上摩托车，扑扑扑的骑走了，田野间又恢复了宁静，虫鸣声清晰了起来，这片田虽然仍栽种有机凤梨，但是张家祥已经不会出现在这里。
王源宏把单车停好，坐下在田埂上，前方水圳潺潺的流过，夏天的时候，张家祥就是在这里教他钓鱼。
盈耳的虫声响起，月色静默撒落在田野间。王源宏骑着脚踏车回到三合院，吴校长穿著白色内衣背心，还加了一件夹克，坐在小板凳上喝着小米酒加绿茶。
“这么晚？”吴校长连忙起身对王源宏说”还没吃饭吧？饭菜都保温在电锅里，你先放东西，我去拿”
王源宏点点头，停好了脚踏车，进了房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王老师！”吴校长在外面敲门，”快来吃饭了！”
王源宏起身出去，小桌已经摆上韭菜炒鸡蛋，卤蹄膀，还有一道蒜头炒青菜。吴校长拿来一个酒杯，把小米酒倒在里面加上绿茶，和王源宏干杯。
小米酒一杯又一杯，王源宏有几分醉意，哼起歌来
“
我没醉
我没醉
没醉
请你不要同情我
酒若入喉 痛入心肝
伤心的伤心的我
心情无人会知影
只有烧酒了解我
”
吴校长也一起跟着，低沉的嗓音哼唱起来
“
山盟海誓
咱两人有咒诅
为怎样你
偏偏来变卦
我想未晓
你那会这虚华
欺骗了我
刺激着我
”
“没有啊！”王源宏又倒了一杯小米酒
”没有山盟海誓啊.....”
王源宏哭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闷哼的哭着，逐渐变成嚎啕大哭，吴校长忧心起身坐到王源宏身边，把他搂入怀里。
王源宏像只小猫似的趴在吴校长圆圆肥壮的肚子上，嚎啕大哭着，眼泪沾湿了吴校长的白色背心内衣。吴校长身上咸咸的汗味掺混小米酒的香气，飘散在清冷的秋夜晚风中。
吴校长拍着王源宏的背，轻轻的拍着。
“王老师......”吴校长轻声的喊着。
王源宏趴在吴校长肥肥的肚子上啜泣
吴校长摸着王源宏的头，轻声的说”.....我师范的同学.....在台北大通国小当校长....刚成立棒球队.....”
王源宏趴在吴校长的腿上，张开眼睛看着远方天空的星光，静静的听着。
“…….我帮你调去台北吧？”吴校长低头抚摸王源宏的头，用手指梳理他的短发”........孙志强今年就要毕业了，你帮他申请到县立国中读体育班，申请表已经送出去了”
王源宏慢慢坐起身，低着头。
“来！”吴校长拿着一条毛巾到王源宏脸边，帮王源宏擦了擦眼泪”怎么还像小孩子？哭成这样？”
“你不是跟林郁佳说了吗？”吴校长笑咪咪的说”好球！就要把握住！勇敢打击出去！不然也许就没有了呢！”
王源宏点点头，上前紧紧搂着吴校长，吴校长把王源宏抱着，用侧脸轻轻摩擦着王源宏的流满泪痕的侧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吴校长擡起头来看着远方，满天的星空之中，月亮从云内缓缓露脸。
“东西都收好了吗？”吴校长穿著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西装裤，锁上门，转头过来说，王源宏点点头，他穿著白色圆领T恤，外面套了一件深蓝色的运动外套，穿着宝蓝色运动长裤，两肩各背着一个运动提袋。
“走吧！”吴校长笑咪咪的拉起院子里的行李箱，放在摩托车前座，两脚跨上去发动摩托车，王源宏跨坐在后座，两手抱着吴校长的肥壮的腰，吴校长转动油门，摩托车扑扑扑的往前开走了。
出了三合院就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山路，弯弯曲曲的山路出去，是一大片连绵到地平线那头的凤梨田，凤梨已经长出了果实，农夫三三两两在田间工作，田里一个人擡头起来远远的大喊”吴校长！”
吴校长停下车，隔着田野大喊”老张！”
“王老师要走啦？”农夫远远的喊着”王老师常回来玩喔！”
王源宏笑着点点头，吴校长笑咪咪的挥挥手，继续发动摩托车往前，吴校长胖壮的脖子上渗满汗水，温厚宽阔的背透着咸咸的泥土味。
“有跟张干事联络了没有？”吴校长笑咪咪的问。
“有！他会在台北车站接我”王源宏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校长......接任的老师，找好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啦！”吴校长笑咪咪的说”没有人要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啦！”
吴校长在前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孙志强的体育班申请，已经通过了，公费喔！毕业以后就直升”吴校长笑着说。
“太好了！”王源宏在后座说。”这样他奶奶也放心多了”
吴校长笑着点点头，摩托车已经骑进了镇上，路经超市的时候，吴校长大喊”店长！”
店长在外面擦玻璃，王老师向店长挥挥手，店长在骑走的摩托车后面大喊着”王老师！常回来玩喔！”
吴校长把车停在火车站前的停车场，这个小站，路旁边就是剪票口，进去就是月台了，月台上一群小朋友全跑出来帮忙搬行李箱。
“王老师....”林郁佳肥肥的脸，红了眼眶。
王源宏弯下腰去，摸摸林郁佳的头，捏了捏他的肥脸，用大拇指擦去他的眼泪，笑了笑。
王源宏站起身，孙志强也眼眶含泪的看着他，王源宏走过去抚摸他黝黑的脸颊，看着孙志强的眼睛说”恭喜喔！你要直升体育班了”
孙志强用力的点点头，又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大声的说”我也要当体育老师！考上师大公费生！跟老师一样！回镇上带棒球队！”
“好！”吴校长欣慰的说。”校长等你喔！”
王源宏用力紧紧的抱住孙志强，许昌豪大喊”火车来了！”
王源宏拉着行李箱上了火车，窗外的月台上，小朋友们和吴校长看着他，吴校长竟突然哭了起来，吴校长站在小朋友们背后，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着，
王源宏慌了，趴着窗户挥手，火车缓缓开动，吴校长大哭的脸愈来愈远，孙志强跟着火车一直往前跑，跑到月台的尽头，看着远去的火车用力的挥手。
人来人往的台北车站，一个男人从背后快步走来拍了王源宏的肩膀，张家祥黝黑剃青的脸憨厚的笑着
“迷路了喔？”张家祥伸过多毛健壮的手，帮忙拉过王源宏手上的行李箱，憨笑着说”你是老师呢！怎么可以迷路！”
王源宏咧开牙齿笑了起来，说”你胖了”
他笑着捏了捏张家祥刺渣的脸颊“胖到都认不得了！”
\"凤梨酥吃太多了....\"张家祥不好意思的憨笑着说\"你还没吃过吧！等一下给你吃！\"
\"我吃！\"王源宏笑着说\"你的我都要吃！\"
张家祥红着脸，憨笑着搂起王源宏的肩膀，拖着行李箱，走入台北车站人潮里。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