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洗涤过昏沉的春雾,新绿的枝头隐约可见鸟雀跃动的俏影,温沐的暖阳由纱窗过滤后褪去了咄咄刺眼的锋芒,化为千万柔丝铺散在五楼的病房内。
“醒了吗?”
细碎的声响骤然停下,温令和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朦胧而迷醉,如有煦风缓拂春尘,安抚着迷茫不安的旅子。
“你……”
秦远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昨夜,背部和四肢隐隐约约的酸痛令他轻微地皱起眉,右手手掌上面挂着吊针,虚弱无力宛如废肢,皮肤浮现出一只病态的苍白。
昏昏沉沉的脑部让秦远的思维也被千斤鼎压制,分不清楚是梦是真,擡起手,慢慢探向她的面容,连带着挂在病床栏杆上吊瓶也晃动了一下。
针头处已经开始倒吸出3cm长度的血液,却已经没有吸引到主人任何一点注意——
他只想触碰到她。
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你需要什幺?我可以给你拿……”
站在床头的温令和难得有些紧张,她今早接到主治医师的电话,了解的秦远突然恶化的病情后,也非常配合地表示自己愿意提早入院观察,九点多钟将行礼收拾打包到了医院。
“秦先生,你需要什幺可以跟我说……”
女子轻轻低头靠近,以便听清刚刚苏醒的秦远说的每一句话,温令和无暧昧之意地接近,却足够让心存暗恋的男人热血澎湃。
手指完全感应到主人内心的变化,害羞紧张得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倾尽秦远所有的勇气和执着,带着几分暗恋的卑微和羞涩,慢慢地伸向她近在咫尺的侧脸。
男人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擦过温令和的侧脸,柔软,细腻,让人流连忘返,得偿所愿更让他忘乎所以,指腹点在她的唇边似乎想要深入地触摸女子的面容。
脸上的几分瘙痒让温令和反射性地侧过脸避开,她回退至一个安全的距离,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诧和疑惑,却始终没有开口质问。
疏离的态度如同冷厉的冰锥刺在心头,自欺欺人的秦远完全从自己编造的美梦中清醒过来,他如堕冰窟,“抱,抱歉……”,彷徨无措地垂下手,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手部下方钢制的护栏。
“咣——”
手重重地撞在护栏上,一阵酥麻由骨节传达至神经中枢,温令和一时间难忍这样尖锐的疼痛,轻轻皱起眉。
而被她的手保护在掌心的,是秦远冰冷苍白的右手,它即使触犯了温令和的亲密界线,却依然被温柔保护好放回柔软的被褥上。
“不碍事,”秦远听到她这样说:“撞到我总比撞到你好的多。”
考虑到这位秦先生的病情已经急速恶化,他昨晚的昏厥就是由于中度碰撞后淤血不散而局部坏死感染造成,温令和虽然对秦远印象不佳,依然尽自己所能避免他的任何外部受伤。
而刚才两人的一番“亲密接触”,已经被温令和自动归为误会简单略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谢谢……”
一时间秦远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幺,他深知对方对自己并未爱意,只是出于善良对弱者的照顾和体贴,他却无法阻止自己越陷越深。
“需要水吗?”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温令和试探性地问道。
她很好地将两人的距离维持在舒适的社交程度内,全然没有半点刻意和功利,具备着令他们这些久浸商界的人所没有的真诚和干净。
可她绝不是软弱可欺的女子,不少对温令和所有的两家公司心怀不轨和虎视眈眈的“老油条”都在她手下吃过瘪。
通透而不世故,温和却不软弱……这般神秘独特的女子如此难得,始终没有任何私闻,她的生活仿佛干净得不像话。
那幺昨晚那名男子,是谁呢?
或许只是圈外的朋友,或许是工作上的伙伴……
秦远闭上眼,命令自己不要再多想,但是他却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那名男子颇带亲昵的语气让他莫名的酸涩苦楚。
“麻烦你了……”
强迫自己排除杂念,他伸手接过女子递过来的温水,左手刚刚抓稳玻璃水杯,却又突然脱力虚握着,玻璃杯眼看着就要脱手倾倒,被另一只纤细的手由外罩着他的大手握紧,帮他稳稳地拿握住水杯。
“小心……”
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独属于女子的馨香暗自浮动,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却让有心人心绪不宁,尤其她温热的手心紧紧贴在自己的手背上,这种“过分”亲密的接触从未有过,秦远的心跳无法抑制地漏了一拍。
“你能自己拿好吗?”
温令和轻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应该拒绝她的好意,在自己完全沦陷之前,远远地离开她所在的地方。
那幺美好的姑娘,她绝不会喜欢上你。
这样做才是正确的,秦远——
在危机发生前,采取最有效的方式规避风险,像以前千百次处理企业事故一样。
你可以做到的。
秦远的灵魂和肉体仿佛被迫分离,漂浮在空气中,看着坐在病床上的男人浮起极其虚伪的笑容,带着几分虚弱的病态,企图勾起那名女子的同情心。
他说:“看来病情比我想象中的严重,如今变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会好起来的。”
女子安慰道。
“幸好有你,温小姐……”他看起来有些忐忑,看了看对方的反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也许以后会有很多地方麻烦到你……”
男人眼中带着几分忧愁,他轻咳几声,补充道:“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可以吗?”
温令和没有马上答应,她始终带有敏感的警惕性,斟酌半刻,她缓缓说道:“如果你心怀善意……”
她告知了他“条件”,这看起来非常容易办到。
“当然,阿和。”
两人间的气氛十分怪异,一个面带微笑却好似暗涛汹涌,一个神情自若却好似心绪万千。
漂浮在半空中带有秦远尚存的理智的灵魂看到那副已经因爱陷入痴狂的肉体缓缓擡头,远远朝“他”勾起一个得逞而肆意的笑容,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