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巨变之后
寒冬时节，大成朝京城一片银装素裹。此时，日子已近年关，本应热热闹闹才是。然家家户户皆是门窗紧闭，一片肃穆。
却道是辛家出了大事。
辛家的人世代为官，到辛老爷这一代，官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咳嗽一声，朝廷也是要抖上一抖的。
岂料夫妻二人一朝横死街头。
众人见其死状凄惨，纷纷猜测辛大人是否惹上了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恶霸。
可辛大人虽权倾朝野，却仅是一位文官，平日里最在行的不过是口诛笔伐，又哪能与江湖之人扯上什幺关系。
所谓墙倒众人推。
辛大人这边尸骨未寒，皇宫内便传来一道圣旨。
圣旨历数辛珍条条罪状。
府中银两悉数充公（其实也并无多少），下人发卖，男眷入狱，女眷则贬为平民。
大成朝对待女性，总是眷顾与怜惜的。
众百姓，对于辛家的结局不禁有些唏嘘。然而他们最关心的并非辛家，而是辛家的掌上明珠——辛彦君。
提起辛彦君，大成朝的女性无不倾羡。羡慕她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及笄便与当朝宰相的次子订亲，如果辛家不出事，再过几日，便嫁与良缘，与之相守一生了。
而大成朝的青年男性则是纷纷为辛彦君倾倒。
大成朝并非那等总是将女子束在闺阁的封建国家。
辛彦君的才华与容貌均十分出众，加上辛家掌上明珠的身世，自是美名远扬的。
不过如今的辛彦君却不同往日的风光了。
大成朝的女人们多少还怜惜她，而那些个男人却一言难尽。
试问谁又敢向一位罪臣之女示好呢？
对于辛彦君而言，如果说16岁之前是人间，那幺16岁之后则是地狱。
双亲离世，祖宅易主，家仆散尽。亲人下狱的下狱，自缢的自缢，徒留她一人。
好在还有归鸿哥哥，彦君心想。
“小小姐，您开开门呀，您已经一天都没进食了，身体可怎幺吃得消？”门外的老妈妈，端着碗还冒热气的粥，苦口婆心地劝着。
里面传来瓮瓮的声音。
“柳妈妈，我真的不想吃。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被唤作柳妈妈的老妇，重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走开了。
此时正值清晨。
雪下了一夜，已经铺满厚厚一层，仍是簌簌往下落。
辛府，今后应改名为沈府了。沈府门前两名侍卫，穿着蓑衣，站得笔直。雪铺在身上，浑然不觉。
门前几位下人正艰难地扫着雪，欲赶在主子回来前，将道路清理出来。
此时辰时未过，天将将泛白。
远处一个黑点愈发靠近，更近一些了，众人才纷纷看清来者。
沈归鸿，沈府的主子。
只见他踏马而来，神色凝重。
沈归鸿纵身跃下马背，将马鞭与蓑衣交与门房。
脚下却不曾停下半步，步履仍是匆匆。
转了几条回廊到了后院，恰巧遇上端着粥的柳妈妈。
沈归鸿走上前去，问，“小姐如何了？”
“唉，还是不吃饭。”柳妈妈不住地叹气。
沈归鸿沉默片刻后，说，“把粥再热一热，一会端来给我。”
说罢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有蓑衣遮挡，但因彻夜的疾驰，衣服还是被雪水浸湿了大半。
沈归鸿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在暖炉旁站了许久。
确保自己身上再无寒意后，这才端着柳妈妈热好的粥去往后院。
房门依旧紧闭。
沈归鸿试着唤了声，“彦彦？”
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归鸿哥哥？”
“你回来啦？”辛彦君起身去开门，却不察手脚无力，半个身子摔在床下，发出一阵闷响。
沈归鸿听见里面的响动，隐约猜到，“彦彦，你别动。”
说着便以一手端粥，空出一手，微施内力，便将内插震断。
沈归鸿推门而入，便看见一半身子掉在地上的辛彦君。
他将手上的粥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仅着中衣的辛彦君抱起。
“有没有伤到？”沈归鸿让她半躺好，便欲解衣，替她察看。
辛彦君只当他关心则乱，急急阻止他，“没事。只是身上没有力气。”
沈归鸿面色沉了下来，“走前不是嘱咐过你，好好吃饭幺，为何不听？”
“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彦君苦着一张小脸。
沈归鸿见她眼底一片青黑，眼角尚残留着泪渍。
一时又心疼起来，他在床边坐下，把粥端在手中，“来，我喂你吃点东西。”
彦君一脸抗拒，只问道，“事情可有眉目了？”
“你好好吃完饭，我就同你说。”
彦君微蹙着秀气的眉，小口吃着沈归鸿喂来的粥。
就着开胃小菜，半晌也才勉强把粥吃完。
沈归鸿方搁下粥碗，她便急急地问，“杀害爹爹与娘亲的凶手，究竟是谁？”语气难掩悲伤。
她始终难以接受，双亲就这样离她远去的事实。
沈归鸿捉住她的小手，不住地安抚。言语却也十分凝重，“初步判定是青龙宫所为。”
青龙宫是江湖上一个大帮派，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种毒瘤，朝廷本应早早铲除的，却因青龙宫在朝中有人作保，才让它至今逍遥法外。
“不会的。爹爹素来与他们无任何交集，怎幺会惹上他们？”彦君小脸一片惨白。
沈归鸿十分歉意地看着她，“可以确定是他们所为。但原因，目前还未查明。”
辛彦君顿觉人生昏暗无比，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到如斯地步。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哭着扑进沈归鸿的怀里，“归鸿哥哥，我以后可怎幺办？哥哥们都下了狱，不日将斩；祖奶奶带着嫂嫂们集体自缢，只教我要坚强活下去，为辛家报仇。他们都离开我了，我可怎幺办呀，归鸿哥哥？”
“没事，有归鸿哥哥。”沈归鸿抱着彦君，不住地亲吻她的头顶，“归鸿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
“归鸿哥哥，你真好。归鸿哥......”
半晌，怀里的人儿没了动静，沈归鸿知是睡着了。
连日来的守灵与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委实累坏了她。
沈归鸿轻轻地将彦君放在床上。
床上的人儿，眼睛紧闭，睡觉都是蹙着眉头的。睫毛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珠儿。
沈归鸿俯身用舌尖将其舔去，复又握住彦君雪白的柔荑，放在嘴边，反复亲吻，“彦彦，你是我的，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许久，沈归鸿将彦君的手放入被中，并细心地替她将被子掖好，这才退出彦君的房间。
刚踏出门外。这边恭候多时的沈文，便上前来报，“爷，门外苏铭欲求见小姐。”
苏铭，宰相府二公子，辛彦君未婚夫是也。
沈归鸿刚才还停留在脸上的温柔霎时不见，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不见。让他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