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渊独自走进了楼里,他前往的方向,是季溟的书房。
季渊带来的人接管了老宅,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
阮宁待在二楼,看完了季渊杀掉季溟的全程。她浑身冰凉,季渊对父亲开枪的那一幕,给她的震撼太大了。
那样冰冷的眼神……像是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那是他的父亲啊……
阮宁竟然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出去找季渊,她呆呆地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听到走廊上保镖靴子的声音,才一咬舌尖,激痛让她清醒过来。她走到门前敲门,说自己是阮宁,这才被保镖放出去。
“渊哥哥在哪?”她见到保镖就问。
保镖迟疑了一下,想到阮宁素来那幺受宠,此时去陪陪少爷也好。便道:“他在一楼,去了书房……”他看着阮宁立刻跑开的背影,不放心地叮嘱,“你注意点!”
此时此刻,书房的密室中,季渊正用钥匙打开墙壁上女人四肢的锁链。
没有了锁链的固定,那早已是摆设的骨头顿时垂下,骨缝中的铁钉被搅动,女人浑身一颤,苏醒过来。
她迷茫地看着季渊,眼神逐渐清醒,张开嘴焦急地“嗬、嗬”起来。
“我杀了季溟。”季渊语气平静,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凝视着女人的眼睛里透着刻骨的悲哀,“妈,我救你出去。”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微弱地摇头:“嗬……嗬……”
季渊擡起手,他的手上还沾着淋漓的鲜血:“我没有骗你,这是季溟的血。”
女人的头向前探了探,于是季渊索性把手贴到了她的脸上。他感觉到她伸出舌头舔舐着他掌心的鲜血,不禁闭了闭眼睛:“你能尝出来吗……这是他的血……”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指尖,季渊微微一颤,收回手,看着眼前流泪的女人:“妈……”
女人在笑,流着泪的,无声的大笑,她笑得浑身颤抖,胸口的铃铛叮铃作响。她的身体仍然像标本一样被固定在墙上,但灵魂却仿佛脱离了禁锢,终于发出了痛快的呐喊。
“妈,我把这钉子取出来……”季渊看着她肩上的楔子,不忍她再受这样的折磨。
女人的大笑停止了,她看着季渊,眼神忽而变得温柔。她轻轻摇头,做口型:“杀了我。”
季渊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却在这一刻感到了火烧般的灼痛,他不禁退了一步,失声道:“妈……不,你可以活下来的,我会治好你,你不会死的……”
女人的眼神宁静而悲悯,那是临死前超脱的眼神。
季渊摇头:“我不能杀你……”他嗓音窒息地收紧,近乎哀求,“妈……别这样……”
杀了我。
女人只看着他,灼灼逼视,一遍遍重复:杀了我。
那样的眼神,像是沙漠中饥渴了数日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那样让人无法拒绝的渴求——对死亡的渴求……
季渊再清楚不过,她求的是一个解脱。
他也再清楚不过,他治不好她,即便留住她的命,她余生也都在轮椅上度过。她甚至不能自如地排泄……他能给她的,最好也不过一个安乐死。
可他真的要杀了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在他杀掉父亲之后……
“杀父弑母,缘浅爱离,天煞孤星。”
季溟怨毒的诅咒在脑海中响起,季渊看着她,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了抢。
女人安详地笑了,闭上眼睛。
“砰。”
阮宁找到季渊时,只看到他沉默的背影。
他笔直地站着,密室里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阮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越过季溟看到墙上那具尸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尸体……难以想象,死者生前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渊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唤他。
季渊一动不动。
阮宁站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幺,她不知道死者跟季渊的关系,她只是直觉感到,季渊非常、非常难过。那是她从未在季渊身上见过的消沉。
“渊哥哥,我在。”她不知该怎幺安慰他,只能一遍遍说,“我在,我一直在,渊哥哥,你不是一个人。”
季渊终于动了动,他慢慢地转过身:“阿宁……”
“渊哥哥。”阮宁擡头看着他。
季渊凝视着她,神色不辨悲喜,良久,他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肩上。他沾着鲜血的手覆在她的后背,殷红的液体侵染了雪白的衣裙,像是将天使拉入了肮脏的炼狱。
“阿宁……”
彻骨的悲哀与疲惫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几乎要压垮了阮宁。阮宁努力地站直,用力地抱住季渊:“我在,渊哥哥。”
她喃喃,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在,我永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