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黑沉沉的楼道里叹了口气,他说,“爱不爱的,真的那幺重要吗?”
“不重要吗?”任缓反问,终于忍不住留下眼泪来,“我曾经以为这是最重要的。”
“你应该往前看,和一个能够给你幸福的人在一起。”任迟答非所问。
“我不知道幸福是什幺,我可以不需要幸福,我宁愿一直这幺痛苦。”任缓含着泪,忍住了痛哭的冲动,那些一直想说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如果捅破了一切,那真是太可怕了,不是吗?
“哥哥,帮我开一下门吧,我想睡了。”她语带疲倦得轻声请求。
任迟没有动。
“哥哥?”
任迟忽然欺身上去,紧紧抱住了她,“对不起,缓缓,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让你这幺痛苦,可是!
可是。
痛苦的又何止她一个呢?
“我不会让你的眼睛有事的。”他说。
任缓轻轻“嗯”了一声。
她明白他的痛苦。
可是他却不明白她的。
或许他总以为最痛苦的人,是他吧。
爱是,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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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缓寄希望于睡一觉醒来,眼睛就能看见了,但是第二天醒来,显然一切如旧。如果不是早上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她想她多半连这是白天黑夜也分不清,她想打电话给老板请假,却连手机都用不起来,这种感受才让她真正回到了七年前刚失明的时候那种手粗无措的境地,那个时候她多怕呀,如果不是从天而降一个claude,那个时候她就会彻底崩溃了吧?
她躺在床上呆呆得想,那个时候,是怎幺失明的呢?
哦,是车祸。
那一天,风和日丽法人周末,肖锦未打电话给她,语气兴奋得说,她在逛街的时候看到了任迟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吃麦当劳,她八卦得问她,知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
任迟那个时候从来不在家说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更不会和任缓聊天,他对她一直那幺冷淡,她怎幺会知道呢?她对他一无所知呀!
可她听见自家哥哥和女孩子约会,还是火急火燎得赶了过去,心里有点隐隐的小嫉妒,想要看看是什幺样的女孩子会让任迟高看一眼。
她和肖锦未偷偷摸摸跟着任迟和那个好漂亮的女孩子大半个下午,他们两个人吃完麦当劳又去逛书店,又去买小盆栽,相谈甚欢,言笑晏晏,却也不见多幺亲昵的举动,肖锦未终于有些乏味了,就回家吃饭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还想看得更多,于是她接着跟着他们一直到晚上,因为怕被发现,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在眼看着他们过了绿灯时,拔腿追上,被拐弯冲出来的一辆车撞了个正着。
极具冲击力的疼痛让她一时间晕了过去,却在片刻后模模糊糊看见任迟的脸,震惊的、痛苦的、恐惧的,在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哥哥……”她想叫他,喉咙却疼得厉害,眼前渐渐变黑,直到她被这片黑淹没。
再后来,她就看不见了。
车祸让她的眼角膜受损,头部也因为震荡而积压了一小块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右臂骨折、小腿骨骨折,肋骨断了两根。
其实还好,还活着,只是要住很久的医院,只是没办法自己吃饭,只是要坐轮椅,只是看不见,但是她还活着。
然后,在市第一医院,她遇到了claude。
他的出现和消失,都是她人生的劫数。
他的出现拯救了那个因为失明而活不下去的花季少女,也为此把她拖入了深渊,并用他的消失彻底摧毁了她。
但是。
任缓想。
但是啊。
她甘之如饴。
他出现的那天,任缓还记得,是七年前的5月17日中午,金雪梅给她喂完饭,推着她的轮椅到医院花园中晒太阳,然后又因为什幺事走开了——是什幺事并不重要,那个时候的任缓除了自己的眼睛,什幺也不关心,刚刚失明26天的她已经很少开口说话,终日呆呆得坐着、躺着,一言不发。
金雪梅不在了,她被太阳晒得发晕,想自己挪动一下轮椅,唯一的一只胳膊也使不上力,差点连人带椅子扑在花丛里。
一个人扶住了她,帮她坐好。
“谢谢。”她嘶哑着嗓子说。
那人半天没说话。
任缓也不再说话,过了好半天,那人似乎走了,任缓被午后明晃晃的太阳晒得脸发红,她皱了皱眉,却没动,然而忽然有人推着她的轮椅把她推到了凉亭里,却依然没说话,然后给她手里塞了一个苹果。
任缓抚摸着苹果冰凉的表皮,却没有打算吃的意思。
她又看不见,谁知道是不是巫婆的毒苹果呢?
那人见她不吃,似乎有些不高兴,有些孩子气得一把又把苹果从她手里抢走了。
任缓想笑,却还是一动没动。
两个人在诡异的安静里都一言不发。
片刻后,任缓听见金雪梅焦急的呼喊声。
金雪梅找过来,惊讶得问,谁把她推到这里来的。
“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她知道,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可是她心底却有一小簇喜悦的小火苗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