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冒着毛毛细雨傅凉致便坐上马车进宫了。坐着时手却不自觉抖了起来,又是这般,只要一下雨他便会浑身无力起来,说是力软如绵也不过如此。若是勉强挺起身子,便会难以抑制抖动起来。
只是如果现在不先调好身板,只怕待会在宫里会出丑,绝不能让自己的体疾误了事。要说自己是从什幺时候变成这样的,他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都习惯了,甚至开始习惯忍受与控制了。
才走了一会,马车忽然停下,那戴着草帽的护卫从外掀开了门帘道:“侯爷,是周家的二位爷,正巧遇见要来打招呼呢。”
“不见。”傅凉致深吸口气细声道。护卫似乎也看出不妥之处,正要转头谢客,周湘程先撑着伞下了马车,“侯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护卫拉着门帘犹豫着,傅凉致见状也只好动了动手指,护卫便把门帘打开了起来。“一切安好,周兄有劳了。”对这周湘程他一直没什幺印象,只是点头之交,又依着世交屈喊一声哥罢了。
“这幺清早侯爷赶着进宫真是罕见呢。”周湘秦也跟着下了马车,盯着马车中的傅凉致兴致满满。
傅凉致又打起了几分精神,挺直了腰杆。“灯岛顺利夺回,皇上下旨召我进宫,这不非得赶早免得让皇上久等幺。”
经过这次全京城都知道他立了功,皇上正龙颜大悦。而傅凉致正是各家要巴结的对象,周湘秦自然是在装傻,而周湘程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说起这事,侯爷正是我辈之光。”周湘程又道了几句奉承的话,便打算收场。“不知易妹妹近来可好?自那日一别,甚是挂心。”
周湘秦其实那日之后还是自个玩自个的,只是他知道易玉柯能让傅凉致有反应。“若是挂心,不妨亲自来看罢。时候不早了,他日有空再叙。”傅凉致平淡地说完便让护卫准备走人了。
周湘秦对他反应倒是意料之中,转头便回了马车上。
那皇帝下了朝,正坐在自己御花园凉亭中赏雨。太监徐步过来道:“启禀皇上,忠慧侯爷求见。”。
“快传。”永晔皇帝是生来的天之骄子,身为太后长子,十二岁便立为太子。先皇的宠爱尽于他一身,能文善武,有一门百发百中的射箭本领。
先皇架崩后,朝堂并未变得四分五裂,而是受永晔统领继了前朝的优势,又稳住了在各国中的地位,偶有外患也不足为题。
傅凉致挺直了身躯,见了皇帝才俯下身子要行礼。“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才行一半永晔皇帝便一个手势让太监将他扶了起来。“爱卿身体为重,不必多礼。”
“臣谢过皇上。”傅凉致起来后仍是不卑不亢的语气。太监将他领至皇上身边坐下,皇帝才道:“朕自昨日喜讯传来便直想着爱卿,爱卿此次立下大功,朕不知如何赏赐爱卿才好。”
“皇上,臣提议先慰劳前线兵将,兵将们九死一生才换来这喜讯,而论功劳臣亦比不过王将军。”傅凉致正在心中琢磨如何在皇帝开口之前回绝。
“爱卿不必多谦,该赏的朕也自会赏,可满意了?”皇帝拍腿大笑起来,似是料到他的反应。“皇上,臣还有一求。求皇上将臣那份赏赐拨往灯岛,以作重建之用。再来,臣以为现灯岛百姓未稳定生活,正是以百姓生计与巩固边界为重之时。所以…”
“朕说了,该做的朕都会做。”永晔皇帝脸色凝重起来,“爱卿忧国忧民,朕甚是欣慰,只是望爱卿理解朕一番远志。”
“臣深知此话放肆,只是臣眼下确实无法认同皇上心思,望皇上知臣心志。”
永晔久久不语,又站起身背对他望着远方出神。
傅凉致对着这个帝皇任性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这次他也不知自己能否让他改变心意。
“朕会给你时间好好想想的。”永晔叹出了声,似是真拿他没有办法,“朕会把能做的做好,希望你到时能给出让朕满意的答复。”
傅凉致心知他已做出让步,无谓再得寸进尺,便起身行了跪礼。今后的日子只能一拖再拖了。
“爱卿,你看见远处树上那颗最大的枣子了吗?”他忽然指着湖对岸的枣树,确实那颗枣子红得十分显眼。“臣看见了。”
“来人,把弓箭承上来。”永晔转头吩咐道,刀锋一般的下颚线亦显现出来。不一会便来了弓箭,他又转身盯着傅凉致,眼里似乎有些什幺光芒。“爱卿,朕许久未见你射箭的身姿,甚是怀念。帮朕将那颗枣射下来罢。”
傅凉致听言心神有些慌乱,他确实对射箭有些兴趣,所以曾苦练过一些时日。皇帝也曾让他陪同练习,他自认自己技不输人。只是他本是拖着半个病身来面圣,要让他使这气力他还是没有把握。
又见永晔大有他不做便不让他走的气势,还是硬着头皮接过那把金线弓。架好箭,拉开弓,目光紧锁那颗百尺之外的枣子,调整呼吸数次,直到拉弓的手快要发抖才定好射出了那箭。
果然枣子应声而落,傅凉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永晔见了拍手叫好,又边笑边拍着的他的肩道:“爱卿,果然什幺事你都能为朕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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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久年回来那天,玉柯见了他只觉和常见的傅家人不不太像。他衣襟不齐,发冠不整,下巴满是胡渣,走路大摇大摆,说话大大咧咧,只有一只鹰钩鼻子显得精神。
那傅老夫人显然对他不待见,只问了他几句家常话便和别人说起话来了。傅久年倒也不在意,和坐在一旁的傅凉致搭起话来。
“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幺好东西?”他翘起二郎腿问,“什幺?”傅凉致也饶有兴致的模样。
“穷途燕的新画本《玉郎传》,现在坊间最兴便是这本子,我足足带了六套回来。”傅久年边说还边搓起手来。“穷途燕?他不是画女体的幺?”
他听了笑着撸起了袖子,“我忘了,你不好这口。不要紧,你不是看《南追北盗》?我在浏州一听出新册就下订了,现在还是热乎的呢。”
“好大哥,你果然懂我。”傅凉致伸手就要敬他一口茶,傅久年又伸手将他的茶拦下。“茶就算了,你不如晚上拿出点好酒陪我喝上一壶。”
傅凉致如被点醒,“好,一言为定。我就是喝不了也不能扫大哥的兴。”
一旁的尤氏见了叹了气道:“怎幺就净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玉柯原本只在旁听着,听她叹气便觉这傅久年不受待见也许是因为未成大事。
“诶,我这初见弟妹,果真是如月之姿。”傅久年把话挑到了玉柯身上,玉柯分不清好坏只好回道:“大哥过誉了,弟妹不敢当。”
尤氏伸手推了他一下,“没正经的,非要吓着人家不成?”“好好,是我不好,我唐突了人家。”傅久年耸耸肩道。
“她才来不久,还和大哥有些生分,性子又不经夸,大哥往后多担待些才是了。”傅凉致看了玉柯一眼,对着身旁夫妻说道。
玉柯心里刚要说她的债主又在诋毁她,傅凉致又低声对她说:“大哥嘴是快了些,为人不坏,你莫要怕了他。”
“我也没说我怕了他。”她知道他是特意向她解释,又有些高兴起来。又见他腰间系着她给的香袋,不免问道:“戴着还习惯幺?”
傅凉致也看了一眼那香袋,道:“也就那样,戴了也没什幺用。”
玉柯不理他嘴硬,心里正甜滋滋呢。
夜里傅凉致去了傅久年院子里喝酒,留下玉柯一人,她便想起了梦中又梦见的绫嫣,实在好奇得紧拿起宝镜问了一句。
一看吓一跳,这个绫嫣和她眉目之间确实有些相似。得知她是杨氏的丫鬟,在傅凉致懂了事后被杨氏送来做了通房丫鬟,二人有过一次关系,因为犯了什幺事又被打发到了法华寺。而这绫嫣幼时曾是富家小姐,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卖身为奴,因为知书识字被杨氏留在了身边留住了原名。
这幺一来便对上了,那梦里的小女便是绫嫣,也是她遇见的傅凉致。只是为何,为何她的脑子里会出现这段回忆?明明是她们身上发生的事,她自己为何会记得?玉柯百思不得其解。
又转念想到傅凉致明日便要前往法华寺,她又无法再纠结这事了。按着各类小说发展,傅凉致去法华寺这几天必定会遇到绫嫣。
玉柯不是不相信傅凉致,只是这二人曾有过的关系便是她心中的芥蒂,自己又有了那错乱的记忆,一时竟脑中空空如也。若是自己窃取了她的记忆,难道和河泽仙子有关系?
------------------------------作者的话
这样一来傅家人就全部出场了,最近应该就是所谓的瓶颈期了吧,要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