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不知不觉已来到兰月中。若以波涛击岸形容齐熙的心情绝不为过。若说物质生活她的好日子来了。吃饱、穿暖,除了睡得不太好以外。试想一个觊觎自己的男人睡在隔壁房,纵使墙厚一尺(**30.3公分),他都有可能推门而入,谁能睡得好呢?
或许是她多想,半旬以来,两人相安无事,但却让有她无法言明的痛苦加诸在身,让她对莫曦的了解,多了一层深刻领悟。
眼前这男人说一不二。说要教训她也是真的。
只是齐熙没想过这教训竟是如此正经八百,毫无旖旎之念。
他居然叫人摆设了几案在廊上,半卧在凭几,听她朗读书籍内容。
几案上,书册堆得老高,都是由她蒙尘的书阁搬出来的经史典籍。她从未如此后悔当初为何不一把火烧掉这些书,导致现在她的痛苦。
眼下他们两人并肩端坐在蔺草席的弹棉坐墩上,这个好为人师的男人逼着她朗读四书五经。
她读完,他便一本正经地讲授书中内容。而她从没想过莫曦学识素养如此令人惊艳。
三日前,她瞠目结舌,偷偷比较究竟是冯侍郎才高八斗,还是莫曦学识渊博,抑或是她交游的男人太少,以至于她对这两人竟有伯仲之间的评价,更有无法逼视的倾慕之意。
三日后,她那些谁高、谁低、谁俊、谁不羁的想法完全消失。
她瞪着莫曦,长睫微垂,玉指压在书页上,正仔细为她讲解书中内容,就这幺与他一同过了半旬的静谧时光。
他的嗓音低醇,细致地剖析着每一字一句的字意,引经据典,说明出处。即便她不爱读书,也能鉴别他擅长此道。若是学子得此明师,必能茅塞顿开。
但,问题在于她并非男子,也无须荐科考。但莫曦一点都不在意,兀自讲课讲得兴高采烈。
莫曦是她见过最莫名奇妙的男人。
他的外表俊秀,个性乖戾,若不提防些,他便会扑上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
但现在的他,却让她更不知所措!
他低眉专注的模样挺好看,只可惜她总分心在看着他光洁玉润没有瑕疵的额头,就像块上好的和阗玉,看得她想伸指戳上一下。
然后吼他一句:那幺爱当夫子,不会去辟个书院教书?饶了她吧!
她自小就不爱这些八股文,这会儿读这些书真是折磨。
让她不禁在心中哀嚎,莫曦的腿到底什幺时后才会好啊?她困死了!
微风吹拂而过,他的嗓音低醇,在深秋风中显得微凉细致,字句珠玑且清晰琳琅如珠玉坠盘脆声,伶人吟唱都没他平静悠扬的语调令人着迷。
「如此这般,懂吗?」
莫曦语毕,侧身端起杯盏,啜了一口今年新烘的菊花茶。
秋菊金灿花瓣在茶汤上漂荡,但他再回眸望向齐熙,映入眼帘的却是身旁佳人海堂春睡。
不,秋眠?
她打瞌睡?
莫曦哭笑不得。
放下杯盏,拈着书页,叹了口气。
亏他说得口干舌燥,她却不解风情,这些经国治世的学问对一个女子来说果然太艰深了吗?
前几日,他意在刁难,她一脸隐忍不发,让他忍俊不禁,更是乐此不疲地讲经论典。欺负她成了乐趣。
却没想到他自个儿越说越有兴致,彷佛回到了当初年幼不知事,腰间无剑手持书的轻快日子。
他右臂撑在几案上,侧头看她。望着她小巧的头颅前点后仰睡得自在,他的笑意更深。这样的小日子,甚好。
不过,紧接着便是齐熙向前伏倒,狠狠地将脸敲在了几案上!
「啊!」
「啊!」
两人双双轻呼出声。
齐熙惊醒,疼得双眼含泪。而莫曦却纵声大笑!
齐熙恼羞成怒,怒目娇斥:「笑什幺?谁让你说书不会,讲得枯燥乏味让我睡着的!」
说书?
莫曦微微一愣,哂然而笑。
他的葱指点上了齐熙的额,沿着鼻梁往下划至撞得通红的小巧鼻头,挑眉温声问道:「你啊你,到底把我当什幺了?」
齐熙睡得迷迷糊糊,想撒泼,却听他淡笑:「若不是你坚称是司徒之女,我真要认为你就是鎏丰公主──」
「唯有身分高贵的皇族才有这般斥责人的娇蛮个性。」
齐熙心凛,浑身发麻,睡意尽失。
她警戒地瞅着他。
眼前男人可不是冯侍郎,而是精明锐利的大靖曦王!
被他逗弄久了、气恼习惯了,她差点要忘了。
「怎了?」莫曦明知故问。
看她藏不住心事的神情,他也差点忘了她总是对他撒谎,没一句真话。
不,或许有一句真话。就是许配给人家的那句。
想到此,莫曦些许不快,心想她离府莫不是去寻那个名叫「敬之」的男人,而他偏不想让那个男人如愿。天底下哪里有这幺便宜的事,放着未婚妻受苦受难,等他将她养好身子,再奉送上门?想都别想!
眼前的娇蛮人儿太有意思,直率的模样让他动了心,即便日后腿伤好了,他也不想放她走。
「曦王别老当我是鎏丰公主替身。要真在意鎏丰公主,自个儿去找,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