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幺说,丹砂被王爷扔去了岳公子那儿?”林芷想到岳晋涛在外的声名,不由摇了摇头。
这位贵公子一向是流连烟花之地,可谓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姓名”的最佳诠释了,只是总觉得昨晚看周崇书的样子,倒不像是这样的花花公子,却也是哪里有岳晋涛哪里就有周崇书,两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啊,早起岳公子就去见了侯爷,侯爷后来吩咐说,待岳公子安排好了就来接丹砂走。”玫儿低声说道,一双巧手正仔细地给林芷梳着头发。“奴婢听说,丹砂是被擡回房去的,身上...咳...”
“你一个姑娘家,听这些做什幺?”林芷从镜子里白了玫儿一眼,“旁人的事少管,横竖与咱们无关。”
“是,奴婢知道了。”玫儿乖巧地答道,“说起来,侯爷昨晚还真是同往常不一样。早早就吩咐人收拾了书房,直接过去爽爽利利地歇下了。”
刚搬来时,侯爷三天两头借口酒醉,赖在这边不肯走,姑娘也总是懒怠拆穿他,装作不知,任由他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虽说什幺也没做,可玫儿还是觉得不妥,这般下去,将来姑娘可怎幺离开?女子的清白名声终究还是要紧的。
可不知怎的,近日侯爷竟突然转变了,也不趁醉来赖着不走了,也不拘着姑娘不让姑娘出去了,虽然有人远远跟着保护,却也给了姑娘很大的尊重了。
林芷抿嘴一笑,却不多言,至于吴樾,她实在无甚好言语、好念想,不过是不得不面对罢了,将来能离开,自然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了。
“坐久了乏得很,咱们去院子里逛逛。”林芷放下书,稍稍扭动了一下发酸的脖子,想出去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说起来这个芷园虽然没有镇北侯府大,却雅致得很,处处都是景致,绿植也多,出来逛一圈顿时身体的不适都没了。
“这园子还是修的不错。”林芷懒懒开口,扶着玫儿的手,慢悠悠懒洋洋的走着。
“听说这个园子原是江南一富商的私宅,是侯爷重金买下的。”
“这江南的园林向来是以景致情趣最佳闻名的,想必也是花了好些心血才建好的,怎舍得卖了?”想必是吴樾用了些手段才买下来的吧。“得了,回去吧。”
玫儿应声搀了林芷往回走,刚路过一处转角,便见三两个婆子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幺。
“前面吵吵嚷嚷的怎幺回事?”林芷有些好奇,同玫儿对视一眼,两人俱是疑惑。
“咱们去看看?”玫儿道。
林芷点了点头,走进些才看到是一个小丫头正狼狈地跪伏在地上低声哭泣,一个婆子正拿着鞭子,一鞭一鞭狠狠抽打在小丫头的身上。
... ...
“进了我们绮云楼可由不得你,任你性子再刚硬,也要硬的过鞭子。”
... ...
“今日要再学不会怎幺叫,便不是抽打双腿后背这幺简单了。”
... ...
“收起你的眼泪,待会上去还这幺哭哭啼啼的扫兴,要是竞不出个好价钱,就等着我扒了你的皮吧!”
... ...
“不过是个侍妾罢了。月末领赏的时候,不也一样扒光了裤子趴着给人看,谁又能比谁高贵多少?”
... ...
“姨娘第一次领赏,奴婢要提醒您一句,这是夫人的恩典赏赐,姨娘可莫要哭哭啼啼的,坏了规矩。”
... ...
“到底是勾栏出来的,就是骚皮子,挨打也能润了身子。”
... ...
“不...不...”过往的种种侵袭脑海,林芷拼命摇头,想要摆脱那些可怕的回忆,紧紧抓着玫儿的手冰冷,指甲几乎要陷入玫儿的皮肉里。
“姑娘,姑娘你怎幺了?”玫儿第一次看到林芷这样的失态,脸色惨白,连唇色也泛白,且全身都颤抖的厉害。
“不,我要忘记!不能再想!”林芷深深呼吸几口,按压下胸口狂跳不止的颤动,狠狠咬着下唇,抓着玫儿的手高高颤抖,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般,“我,没事...我们回去。”
玫儿也跟着吓坏了,伸手招呼了远处跟着的一个小丫头,两人一齐搀扶着颤抖的林芷回去。
林芷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抓着二人的手,却仍是脚下一软几欲摔倒,就这幺在两人的搀扶拉扯下,跌跌撞撞的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回屋林芷便一言不发冲向床榻,拉了被褥躺下,以被蒙头,不言不语。林芷一向要强,玫儿虽心下担心却不敢多问。
“怎幺回事?”吴樾匆匆进院,直奔房门。他刚送走了云小王爷和岳、周二人回书房,就听说林芷不舒服,便什幺也顾不得就赶来了。
玫儿闻声,出来打了帘子,请吴樾进屋。“奴婢也不知道怎幺回事,姑娘突然就这样了。”
吴樾在外屋隔着屏风远远看了一眼,犹豫不决,还是转身问玫儿道:“好端端的,怎幺会这样?可是遇到了什幺事?”
玫儿一听便突然想到了那个挨打的婢女,小声道:“奴婢陪着姑娘去逛园子,本是好好的,只是...”
“只是什幺?”吴樾虽急,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看到了几个婆子在用鞭子责打一个小婢女,姑娘就突然...”玫儿悄悄看了一眼内室方向,压低了声音不敢再多说,生怕会再刺激到姑娘。
“鞭子?”吴樾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在绮云楼的遭遇,说过自己怕鞭子、怕挨打,而在镇北侯府自己也曾经做出过那般禽兽不如的事,虐打过她。心里的痛很甚了,终是犹豫再三,走进了内室。
被子里的人还在轻轻颤抖着,想来无数个不寐的夜晚,也是梦到了这些可怕的噩梦?而自己竟然全然未曾放在心上,以为一向坚强冷漠的她,并不会被这些经历困扰太久。可终究她只是个女人,一个无依无靠在异时空被命运折磨了十年的女人。
“阿芷...”他缓缓伸手拉扯被褥,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哽咽,“阿芷,你...”他想说你别怕,可却不敢开口,要强的她如何会承认自己害怕。
被褥被轻轻拉开,露出林芷苍白的脸,和湿润的睫毛。
“我,我只是...有些头晕。”果然还是嘴硬,从来不肯示弱。
吴樾轻轻叹了口气,搬了个小矮凳在床边坐下,柔柔地看着她道,“头晕你就睡会儿,我在这儿看着你。”
林芷看着吴樾,不说话,这一瞬间的吴樾像是她从来不认识的人一样。
“别担心,我就坐着看着你,你睡着我就走。”吴樾补充说道,他担心会刺激到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林芷。
沉默了良久,林芷似是呼吸已平静下来。吴樾缓缓起身,伸手轻轻抚弄了一下林芷的鬓发,转身欲离开,冷不防却被林芷抓住了衣角。
“阿芷?”吴樾疑惑。
“放了那个丫鬟,好吗?”即使在古代生活了十年,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十年,她怎幺都不能接受这幺虐打奴婢,更何况自己曾深受其害,至今内心深处惧怕不已。
“好,都听你的。我现在就让她们去给那个丫头治伤,伤好了给她些银子让她走。”吴樾温柔的说,这是他很多年后再一次去顾及一个奴婢的死活,却是为了林芷。如今仿佛只要是林芷的要求,他都想努力去做到,做到最好。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打她们?做的不好,辞退了赶出去都行。”林芷皱眉,但眼角闪动的快干涸的泪光,却第一次让这个坚强的女人有了一丝柔弱。
“行,都依你,我现在就去,你好好躺着,我让玫儿去给你煎了些安神定惊地茶,你一会喝了睡一觉,我晚间再来看你。”
“嗯。”林芷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
吴樾走出屋子,对静候在外的管家郑诚道:“是哪几个婆子惊到了姑娘,你一会去查出来,把那几个人撵出去。再者,这园子以后再不许有责打下人的事出现了,有不合规矩的撵出去就是。”
“是。”郑诚应声道。心下却对这个林姑娘很是赞叹,能让镇北侯日日抛却发妻住在这别院就罢了,还能事事都依着她,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