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久这辈子最恨的当属他的父皇。
恨他前半辈子对母妃始乱终弃,恨他后半辈子把姐姐嫁到宫外。
不过老头子后来被活活气死,他的儿子们除了霆久自己个儿也没一个康健的。
这份恨意也就随之慢慢转淡了。
毕竟汀夭也常和他念叨,为帝王者,心胸要容得下江海。眼中要看得到天下。
他向来听姐姐的话。
“我倒不知道什幺时候这沁阳宫什幺人也能来了。你说是不是啊,安翰林?”
年轻的帝王坐在垫子上,脸上扯出一抹笑,露出一排尖利的白牙。
按理说安绍言身为驸马,虽然是尚了主,但入宫探望妻子也实属正常,因此一时竟不知皇帝所指。
霆久嗤笑一声,也懒得和他废话,转眸看向李谦:“把人弄出去。”
少年活动着脖子,骨骼“咯咯”作响。观众一走,这下连一丝一毫都不想再装下去。
李谦小碎步走到安绍言面前,低下身,笑呵呵地说:“安翰林,随奴才出去吧。”
说完朝左右相望,就来了两个宫人,直直搀着安绍言的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安绍言只觉天旋地转,自己脚还没沾地,就被人强行踉跄着出了沁阳宫。
霆久看着安绍言那略带狼狈的身影,眼帘垂下,若有所思。
风顺着雕花十字窗吹进来,带动桌边的流苏晃动。
“皇上。”
“啪——”
大宫女容秋刚一近身,脸上就生生挨了一个巴掌。
霆久使了全力,那宫女脸蛋上瞬间就浮起一个红印。
“混帐东西。”
咬碎着牙,一字一顿。眼里的漩涡好像能吞人。
“啪——”
又是一个巴掌,宫女瞬间就被打倒在地上,发髻全乱。
阖宫宫人以额触地,生怕这阎王诛杀己身。
容秋慌忙爬起来,却被一只大手钳住脖子。少年一甩手,就将她从地上带到桌上。
茶具掉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都被那厚重绮丽的毯子吞噬钝化。
“皇上,皇上饶命啊……奴婢实在不知安驸马会过来——”
“你不知道?”
少年嘴角一抽,又是一个巴掌,打得宫女嘴角渗血“沁阳宫这一亩三分地,哪里不在你的掌握之中?”
他声音低沉喑哑,透着骇人的冷意。
霆久还记得自己十四岁登基那年,除夕刚过,他独自一人堂而皇之地走进先皇的寝殿,笑意盈盈地看着龙榻上风烛残年的老人,说:“父皇,您可知道生死果报?”
光风霁月的少年笼了笼袖子:“您又可知道最近民间收成不好,各地府衙都在缩衣节食?我听李谦说您这宫里,碳啊,药啊,花销大地很,不如一并都去了吧。”他依旧笑的和蔼,话语从咬着的牙里蹦出来“您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活得太久了。”
他说完就逆着络绎不绝入内的宫人走出了宫殿。
那是汀夭出嫁后的第七天。
容秋的眼泪落下来。
女官出身的先帝贵妃是她的姑母,她便也走了姑母的路子。好好的一个世家贵女,便入宫做了女官,成了皇帝放在沁阳宫的耳目。
可她心中所图,又岂止女官之位。
霆久对付起人来丝毫不心软。
李谦从地上微微擡起头,瞥见容秋面色涨红,双脚乱蹬,心里实在发虚。
好歹是高门,总不能得罪了。
刚要说些什幺,只听一个声音道。
“皇上若要撒气便回宫撒去,动我沁阳宫的人做什幺?”
玉手挑开珠帘,露出一双恬淡澄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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