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赵野不大开心。
“原要带妳出城……”他牵着原婉然走到自家大门后,立住不走。
原婉然拉他往门口走近,“你去吧,书商突然派车请你,必有大事商量。”她抽出手,抚平他衣裳肩线,道:“咱们日子长着,不短这一日。”
赵野闻言,那点不情愿化作笑,顺手抚上她腰肢摸了几下,因说道:“婉婉发福了。”
“真的?”原婉然低首抚肚,“我没留意。”她擡眸,见丈夫十二分美貌风流,眼神原就深邃,再含情凝睇,任是她与他日日相见,照旧一时忘了言语。
她因人及事,疑问陡生,“相公……”
“嗯?”
“你这模样,桃花没断过吧?”
赵野抵蹭她额头,笑道:“有妇之夫,与桃花誓不两立。”
“从前呢?”原婉然心血来潮问道:“你有过多少相好?”
赵野动作微一凝滞,缓慢直起背脊,对她察颜观色,彷佛掂量自己麻烦多大。
大门外,拉车的骡子打了几个响鼻,原婉然便开门轻推赵野往外行,“人等你呢,先办正事。”
赵野临上骡车,回头握住她的手不放,低声道:“前事我回头交代,妳且记住:从前我不知道世上有妳,否则专等妳出现。”
“好,我知道了。”原婉然见他郑重,亦认真应声。她思量须臾,又道:“相公,你别担心,我不吃……嗯,兴许要吃点醋,可是过去已经过去,如今你一心一意跟我过,方才要紧。”
赵野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眉稍眼角笑影里,柔情万千。
“小河豚,等我回来。”他低声嘱咐。
小河豚?原婉然偏头寻思,她听过河豚这类鱼的名字,却不解赵野何出此言,因怕耽搁他出门,并未追问。
赵野走后,她上街买鱼,顺带问掌柜大娘店里可有河豚,能否瞧瞧。
大娘招手领她到某只大缸前,指向水中,“喏,河豚。”
缸里一尾鱼游动,鱼身瘦长,鱼背灰黑,比之其他鱼并无出色地方。
“这便是河豚?”原婉然问道。
“是啊,怎幺了?”
“呃,我原以为河豚……”原婉然略感害羞,续道:“生得可爱。”赵野常夸她可爱,那幺用来与她相提并论的鱼,该当差不离。
“‘可爱’?”鱼贩大娘大抵前所未闻食材能得这般评语,仔细端详起缸中河豚。半晌她笑道:“也算,妳瞧。”她探进鱼缸一捞,拎住河豚背鳍举到原婉然面前。
变戏法似地,大娘手下长鱼开始膨胀,须臾鼓成一团鱼皮球,大小像颗瓜,鱼身突起点点棘刺。
大娘呵呵笑道:“瞧,圆滚滚,肥嘟嘟,整个大胖小子……韩赵娘子?”
原婉然盯住胖成球的河豚,岂难道赵野在打趣她长膘了?
午后赵野回家,原婉然倒茶递水,等他歇会儿,方才问道:“相公,你早上唤我‘小河豚’,什幺意思?”
赵野只道:“妳猜。”
“……说我胖了?”
赵野挑眉,“妳这幺想?”
“起初这幺猜过,一转念我觉着不是,你不会挖苦女人形貌。”原婉然顿了顿,为将说的事胸有成竹,也因此既腼腆,又甜蜜,“对我更不会。”
赵野轻弹她额头,笑道:“算妳聪明。”
“那,是什幺意思?”
赵野眼珠一转,拉她上酒楼。
两人在带寝间的雅座落坐,赵野悄声嘱咐堂倌,先上两道菜。
一道是鱼脍,生鱼切成片,晶莹剔透,透出底下瓷碟红艳底色金漆花纹。原婉然举箸品尝,是从未吃过的鱼肉,细嫩带韧,毫无腥味。
另一道是炖鱼汤,碗里汤汁奶白,几块鱼肉半浸半露,飘出鲜香热雾。
赵野舀汤推向她,她尝了口,睁大眼睛。
赵野笑问:“好吃吗?”
原婉然重重一点头,那鱼汤汤头充满河鲜的浓郁醇美,鲜得人眉毛要掉下来,那鱼肉柔滑细嫩,怎幺吃怎幺香。
“河豚肝更美味,膏腴软嫩,入口融化,可是不好让妳吃。这鱼有大毒,肝脏与胞宫尤其如此,厨子料理失法,要吃出人命。”
“我们吃的是河豚?”
“对。”
原婉然凝神略思,因问道:“你唤我小河豚,可是拐弯抹角说我‘好吃’、“喜欢吃我”?”
“妳好不好吃用得着说?”赵野倚桌托腮,闻言笑道:“忘了夜里我都干幺去了?”
原婉然粉脸飞红,轻嗔丈夫一眼。
赵野替她舀汤,问道:“妳细想去,早上我们还聊了什幺?”
“啊,说你桃花很多,问你有过几个相好。——这与河豚什幺相干?”
赵野道:“前朝名士吃河豚,评价‘也值得一死’,老话又说:‘不吃河豚,不知鱼味,吃了河豚,百鲜无味。’”
他倾身向前拂她发鬓,灼灼眸光直穿人心,“懂了吗,小河豚?”
原婉然受不起那吞人眼神,身子先酥了半边,绵弱应道:“懂啦。”
赵野双手抱胸,道:“话说开了,现在我要吃河豚。”
“嗯,好。”原婉然赶忙举匙舀汤喂上他嘴边。
“不是这个,”赵野紧盯她说:“要我那只小河豚。”
他神情霸道,带几分孩子撒娇的惫赖,原婉然心软化到极处。
“那……你的小河豚来啦。”她红着脸细声道,凑向丈夫唇上轻轻一吻。
已经不是首次亲嘴,却听到赵野粗重呼吸,继而他道:“没吃饱。”
于是原婉然喂了又喂,到了半夜总算填满赵野饥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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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小天使☆(ゝω・`)
Ⅱ河豚其实应该写作“河鲀”,众所周知有毒性,而内脏及卵巢(与子宫在古代被称作“胞宫”)最毒。现代人工养殖的河豚经过去毒化,没野生河豚毒
Ⅲ轶闻里,说“也值得一死”的名士是苏东坡,至于美味与否、好吃到什幺程度,见仁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