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殿的烛火摇曳着,尉迟卿艰难地擡起眼皮,她快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了。
只觉得浮沉中如散木弃舟般飘摇了一路。
脖子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动了动身子,却没什幺力气。
殿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来,是尉迟穹来了。
哦,她在明华殿,这是帝王的寝宫。
多少年了呢?自父皇驾崩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
“卿儿。”尉迟穹的声音透着疲惫,沙哑极了。
尉迟卿终究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
她半个月未见的皇兄,此刻有些过分地狼狈。
眼底乌青,瞳孔里满是血丝,扯着一个无力的笑看着自己。
“皇兄……”她忍不住轻叫了出来。
尉迟穹转过身,脊背挺直,仿佛刚才的画面是错觉。
尉迟穹平静地陈述,背对着她:“东荒的戍边将军造了反,秦郁已从西梁起兵,他们来势汹汹。”
明华殿里死寂一片,没有人说话。
尉迟卿垂着头,捏着被角无颜再语。
在东周和秦郁之间,她早已背叛了尉迟家族。
也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尉迟穹突然转身,死死盯着尉迟卿,声音甚至有一丝悲怆。
“卿儿没有想过吗?你放了他,她终有一日会杀进东周,杀进这明华殿。”
尉迟穹的声音像被扯碎的绸子,尉迟卿偏过头,看向快要燃尽的白烛。
尉迟穹他怎幺会不明白呢?他只是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如就让自己来捅破吧。
“哥哥。”
尉迟卿清脆的,坚定的声音响起,
尉迟穹的身体抖了一下,这样真诚的哥哥他也许多年没有听过了。
他的妹妹瞳仁发亮,歪着脑袋好像想到了什幺有趣的事。
“哥哥也明白的,东周早已是一滩烂泥,哥哥无论如何都拯救不了的。哥哥浑浑噩噩在这帝位上做氏族的傀儡,那东周灭亡;哥哥不想做傀儡,想用别人来牵制氏族,那就是帝位不保,哥哥身死,一切都太晚了……”
尉迟卿的声音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没有看尉迟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哥哥从坐上这把椅子的时候,早就注定了失败。没有秦郁,也会有别人,只是他出现的太早,哥哥措手不及罢了,可结局,怎幺会变呢?”
好像扎到了男人最痛的地方,尉迟穹的眼睛通红一片,拳头攥得紧紧的,他嘶吼着:“朕本来有时间的,有时间的!”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尉迟穹,你还没有看透吗?从幽州,到利州,到东荒,再至西梁,他早已画好了圈,答应娶我只是引你我入局,但局早就布好了啊……”尉迟卿的声音到最后没有什幺生气了……
尉迟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这个年轻的帝王瞬间没有了力气。
他心理变态,他阴暗自私,他活在暗处,病态着爱着妹妹,却从来都是伤害她。
她却比他通透,又那样善良,那个男人送给自己的“礼物”实在太美好,他不配拥有,却也弄伤了。
“他迟早要杀进这里,杀进这皇宫,杀死我。”
颓唐的帝王眼睛血红,满是不解。
下一瞬,他就看到尉迟卿疾风一样,扑到跟前,抱住了他的腰。
她双眼泪涟,却无比坚决地一字一句开口:“那臣妹就陪着皇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臣妹陪着皇兄守着这里。”
……卿儿啊!
他平生第一次终于后悔了。
她太美好太美好。
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帝王还是不解:“他哪里值得?哪里值得你如此这般?他不是好人。”
他看到尉迟卿凄然一笑,但眼睛不会骗人,瞬间就闪起了光亮,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我知道,我知道,他利用我和你一起除掉了文舒,他利用我和你一起铲除了幽州的氏族势力,他如果我没猜错,他还利用我在从囚房里传了消息。
可他啊,也在父皇第一次见你的那个上元节对我说,终有一人会珍视我;也三番两次从皇兄那里救我出来,;也将寰儿保护的妥帖无比;也在皇兄的剑刺向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替我挡掉。他也许不是全天下中的好人,可他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人。”
尉迟卿说到最后,脸上浮出温柔的笑,擦了擦泪,痴痴地望着明华殿的门口。
尉迟穹的眼睛也渐渐失去焦点……
他的心可真疼啊!
他一瞬间明白了,秦郁这个人,不爱时利用的坦坦荡荡,爱上后,就将全部的心意剖开亦坦坦荡荡。
他输了,那个给过尉迟卿所有自以为的父爱的男人彻头彻尾骗了她,让她像个刺猬一样,而他自己也因着仇恨从来没有真正好好对待过她,就这样让她那样轻易地被一个人的好所蒙骗。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秦郁原也那样伤害过她啊!他不甘心!
一把将尉迟卿拎起,尉迟穹突如其来的怒火将尉迟卿烧了晕头转向。
“皇兄!你要做什幺?”
尉迟卿浑身发抖,她害怕她又要被弄去槐汤宫。
尉迟穹大约气极了,竟笑出了声:“朕带你去认识认识真正的秦郁。”
她就这样被拖拽着,到皇宫最隐秘的地牢里。
那里被锁链绑着,鞭痕累累,血迹斑斑的人是谁。
那个人缓缓擡起头,看着自己,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袖椿!袖椿?袖椿你怎幺了,皇兄,这是怎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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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把一颗真心挖出来的卿卿下一章就要被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