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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熙开了桂花小院的门扉,见是朱嬷嬷贴身小婢。一对小婢各捧着崭新的雕花漆盒与新熔制金猊香炉道:「苏侍行,这是殿下的赏赐,让我们为你燃香。」
掀开漆盒,齐熙一眼见到熟悉的熏香白绢上头盖着泥金,脸颊骤地绯红。
是一条崭新的安神宁香。
他居然将她的话听入心里,还揣度了她的心思?
这人,就像毒藤,无意间随风而至,飘落心田,她还想出手撢掉,却让他蛮横地扎了根。
小婢拨开包裹在熏香外的白绢,点燃熏香,幽幽白烟一缕散在房中,一会儿便消逝。
这安神宁香珍贵之处便在无色烟,肉眼辨识不得,惟有清香萦绕。
正如他的心思,无法察觉,却确实存在,不容否认抹杀。
齐熙取来荷包,塞了铜钱谢过小婢,缓缓爬上床,双眸却还是凝视着四方几上的金猊小炉,似是嗟叹,细细软软地嗔了一声,羞恼地蒙头躲入薄被中。
恨自己没出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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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已近午时,齐熙没有随侍小婢,望着床架上的绣着缠枝桂花薄绢纱帐,愣了愣。
桂花小院静无人声,齐熙头一次觉得寂寞。平时防着莫曦这头狼,睡得不好。
昨夜离他远远的,还点上了安神宁香,却也睡得不好,直到倦极昏睡过去,醒来第一个念头竟是想到现在何时,想到莫曦不知下朝没有。
她甩了甩头,咬牙不想他。走到梳妆台前,磨磨蹭蹭去了小院后的小厨房,本想打水,却见到已有人将膳点搁在桌上,一侧还有迭杂书。她凑近瞧,随手翻了翻,却呆了。
那哪里是杂书,而是食材药理与医书。里头夹着几支勾勒螭纹的金玉书签,每一页都是这几日来莫曦不许她食用的膳点。前几日他们吃得是蟹肉、鱼虾,若搭着甜柿吃,恐怕要闹胃疼。
她恍然大悟,羞红脸,暗叹他这人真是令人讨厌,但对她却无一句虚言。确实她的才学及不上他,但这般把书籍放在显眼处,不是要她跟着学,还能是什幺意思?
她抿唇咕哝着:「怎能被你瞧扁呢?」
洗漱后,齐熙就着天光正盛,一边阅读医典,一边吃起冷掉的早膳。不过片刻,一名面生小婢提了膳盒进门,惊讶说道:「苏侍行怎幺还吃冷膳?」赶忙端上热食。
「今日吃这幺丰盛?曦王也吃这些吗?」齐熙讶异地瞅着桌上鸭花汤饼、羊皮花丝、鱼子金栗、金凌炙、芝麻茴香凉菜,还有一碟新鲜蜜枣,心想莫曦该不是误认她贪食了吧?不过就说了想吃柿子罢了啊!
「这还只是一些罢了。殿下那儿还有鲊鱼白丸、乳镶鱼、鹿舌炙拌醋芫花、卯羹──」小婢叨叨,齐熙眼睛瞪得更大。
「好了、好了,今天什幺喜庆日子?吃这幺好?曦王寿辰吗?他不怕胖吗?」
「今日不是殿下寿辰哩。殿下扑蝶节出生。厨子是说殿下近日吃得少,昨晚和朱嬷嬷问了是不是殿下不喜欢他的手艺,今儿个力求表现哩。」小婢憨直,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听不出齐熙对莫曦的调侃。
「扑蝶节?」齐熙疑惑问道。
「哎呀,梨香忘了苏侍行不是大靖人,扑蝶节在花月,殿下二月二日生。」小婢眼嘴笑,又道:「苏侍行快趁热吃吧,这可是殿下为您瞧过的膳点,还要梨香传话。」
齐熙茫然问道:「什幺话?」
「殿下说不服侍他可以,但要把那些书都读个通透,还说苏侍行太瘦弱,要把这些膳点都吃完才行。」
「什幺?」齐熙愣住。
好为人师!而且还把她当猪养吗!?
「我哪里吃得下这些?他想胖别拖着我!」齐熙怒叫一声。
小婢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齐熙瞧那小婢不过十一、二岁,一双眼灵动晶亮,却是一副担心受怕的神色。于是软了语气,说:「你别怕,我不是对你生气。我只是真吃不了这幺多。你那幺瘦,吃过没有?不如你和我分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