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膳盒回到寝殿,今夜晚膳由莫曦亲自交办,齐熙知道厨子可能有二心,要了把镶着宝石的锐利银刀,为他划开每一道菜,仔细查看,才端给莫曦。莫曦没接过手,齐熙皱眉,心忖大概是要她试毒,只好举箸。
莫曦笑道:「我给你那支镯子不是要你试毒。是要你事事如意。」
柿柿如意。
齐熙脸热,望着两颗雕得小巧的柿子,嗫嚅开口:「谢谢。我很喜欢。」
莫曦浅笑,这才缓缓地举箸进膳。像是不甚满意菜色,吃得不多。齐熙和他吃一样的菜,也不喜欢。茯苓汤,不是药汤吗?加了蜜她也消受不了。浅尝辄止。莫曦倒是眉眼不动地将整小盅给喝了。
最后甜品上了温奶。但这温奶齐熙无法就口。捞了捞,里头居然有生鸡蛋清!齐熙诧异,又觉得恶心,蹙眉推开了小碗。莫曦依旧淡然喝下。
「你什幺都吃是不?生鸡蛋清,不觉得恶心吗?」齐熙压意一股反胃感,睇着莫曦拈起桌上白巾擦去嘴角奶渍。
「不觉得。」莫曦唇角微扬,不咸不淡地说:「──看来临时抱佛脚的学问真的不成气候。」
他说什幺?讽刺谁来着?是指那些食典、医书?
齐熙一下子让他激得跳脚,怒道:「就你聪明!」
「你说我今夜都吃了什幺?为何要吃?」莫曦笑意更深,逗她很有意思。但他说的并非虚言。若是她真读通了那些食典医书,她不会嫌弃今夜的菜色。
齐熙一窒,望着几案上的剩菜瞇了眼。
「等我,我回桂花小院把书搬过来!」齐熙陡然站起身,意欲离去。他嘴巴坏,但却是好老师。囫囵吞枣三日的学问确实不是真正通理得道,有些读不通的,她想问个清楚。
「好。」莫曦淡笑,但看在齐熙眼里,却觉得他的脸色似乎又苍白几分。
***
齐熙脚步匆匆,抱着一迭沉重的书籍往寝殿走。
方才她翻了几页食典,没有食性相克,但今夜所食,无论是茯苓汤、牛乳、生鸡蛋清,都是为了解毒。果真是因为束腰上的绣花针吗?尚衣局是谁要害他?
上次尚衣局来的女官皆是元齐人,难保没有人是因为恨大靖灭亡元齐而对莫曦进行复仇。
扪心自问,她恨不恨大靖军?恨。
恨不恨莫曦吗?恨。
可惜相处时间久了,她变了。
不是变节,她只是──不再想杀他。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些不敢承认或说出口的心绪。
为他心软,为他动摇,不敢想屠戮禁宫时莫曦人在哪里。看他不受大靖帝信任,才能安抚自己,给自己个理由说,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杀的是下令攻打元齐,一刀杀了她父母的大靖帝!
不是莫曦──
一人穿越在香径中,这一头,莫曦动了动酸麻的手指。
情况比他想象得更糟。今晚,连筷子都要举不起来了。齐熙递碟子给他时,他费劲擡手,面上笑着,心中却是难得惊愕。
若是以尚衣局送入秋裳至今,他已让这些绣花针扎了至少十日。秋凉易眠,他疏忽了这些日子突如其来的倦怠感。又有厨子对膳食做手脚,让他紧盯着厨子却忘了还有人在他背后虎视眈眈。
这人阴狠狡诈,清楚他的旧伤在哪,腰后几处大穴禁不得外力攻击。利用他的旧伤毫无知觉,以针封他大穴,伤他经脉内体。运气不顺时还道是食膳问题,却没料到竟是那些毒针。方才笑讽齐熙的话,骂得也有自己。出宫养病那段日子,跟着南陀老叟学医,却只学得皮毛,没学到精华。
医道广博如海,岂是三年就能掌握所有学识?他确实是南陀的弟子,但也仅是养病三年待在南陀身边,南陀看他资质颖悟,将他当成了弟子教导,要他将医治他的过程一丝不漏地记了下来。养病时,他无聊,央着南陀让他看些书,有幸读过南陀的收藏,而他过目不忘罢了。
倘若那时他真的跪求南陀传授医理,南陀会答应吧?
只是现在想这些都太迟,书到用时方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