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

黎氏集团出了好大问题，黎家这一次会不会挺过去谁都不知道。港城开始阴雨连绵，从白下到晚，黎生忙着同证券董事见面，打算力挽狂澜，黎太偷闲去会中环仔，黎珊一个人待在家里。黎家不打算再请工人，莉莉被半辞退，只周末来打扫房间时，会看见她坐在房间角落里，眼角嘴角常常带着淤青。

黎珊常常做一种梦，梦里的色彩诡异，有男人压在她身上，她被插入，被逼着口交，她被撕裂，浑身沾血，有人扼住她颈，她喘不上气，带着一身汗从梦里惊醒。这些黎珊没有同任何人讲起过，包括陆琛，不想说，也不能说。

那天，黎珊坐在课室里温书，一堆女生在她身后互相使眼色，咬耳朵，你话她明天会不会来上学?明日香港还会不会有人知道黎家?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哼，我看未必，说不定今日坐宾利上学，明日就要住桥洞。下节课是物理学，黎珊却收好书包离开课室，然后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闲晃。那是她第一次逃学。

橱窗里的一件裙很靓，价格也高得惊人，浅浅的玫瑰木色，黎珊痴痴看着。若是从前她一定进店试穿，买条抵得过中环仔一月工资的裙是常事。公主落难便不再是公主，甚至会不如普通人。她安慰自己，就算不穿贵裙，自己也是那个自信又漂亮的黎珊。实在没有地方去，黎珊就静静在橱窗前站着。橱窗的玻璃很亮，上面映着少女的影，白衫黑裙，那影似是很倔强，迟迟不肯移动。

“好中意这裙?”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黎珊回头，看到陆琛淡淡笑着。

黎珊摇摇头，勉强皱着眉头挤出一个笑。

“你知不知这样笑很丑?”陆琛走近，毫不留情捏起她脸颊，“皱眉？在学校被人欺负？”

黎珊无奈舒开眉头，继续盯着街边发呆。

“这是几点?”陆琛表情夸张，自己看眼铺前的电子钟，“哇，不到三点你就落学?”

第一次逃学就被人抓包，那个人还是陆琛，要怎样维持在他面前的乖女形象。

陆琛也不再细问，一边给她扣头盔，一边说，“我今日过这边找阿明，哪知见到你。”

“我要是知道见到你，我就不……”黎珊小声嘀咕。

“你说什幺？”陆琛专心载她，未听清她说了什幺。

黎珊抱紧陆琛腰，被他载着穿过车流与人群。

黎珊坐在一家冰室里写试卷，陆琛趴在旁边看她思考时微微皱起的眉，她很爱皱眉，但奇怪的是，她皱眉并不难看。

“你将来不是要做大状?”陆琛语重心长，像足一位严肃长辈，“好好读书，不要逃学。”

是啊，连古惑仔都知，这年头读书才有出路。可是还要再怎样好，她已是全校第一名，奖学金也拿到手软。

“那你以前是不是常常逃学?”黎珊从题目里抽身，随便应付他。

陆琛撇撇嘴角，“是啊。学校女生又不靓，我干嘛上学。”转而又无奈笑一笑，“所以你看我现在，被人追着砍咯。”

你骗人，陈家俊，你从前念书都好犀利的。

“陆琛，怎幺办，我好像要变乞丐了。”黎珊低语，眼睛看着起皱的书角。

“这幺严重？”陆琛侧一侧头，故作震惊，表情很欠揍。

“……”

黎珊不说，陆琛便知道发生什幺。

“不如我带你去玩？”陆琛挑挑眉，冲她邪笑。谁知道这男人上一秒还扮演苦口婆心长辈，下一秒就已经原形毕露，打算引少女放弃学业，同他堕落。

黎珊坚定摇摇头，不给他一个眼色。

“明明逃学，逃学还要写试卷，搞不懂。”陆琛懒懒地打个哈欠，打算睡一觉，“你写好叫我。”

等黎珊写完，从冰室离开已将近七点钟，两人在街边同食一碗鱼蛋，很狼狈但很轻松。

“我现在猜猜你今天为什幺逃学。”陆琛若有所思，“你老豆要倒？你今后做不成富家公主？好看的裙买不起？”

该死，他全都猜中。

黎珊看着他，很锋利的眉与眼，眼神又很凌厉。

就是这样的眉与眼，看见黎珊时，眉挑一挑，眼睛忽而变得温柔，“我养你。”

我养你这三字分量很足，我养你即是说，我爱你，我要永远同你绑定不分开，永远做你的避风港。这样说很俗，但确实是真。就像是一个失足坠落空谷的人，没凭靠，心里好慌，可是突然有人告诉你，别害怕。握着你的手跟你讲，坏事不会发生，就算发生都有我给你依靠。

黎珊突然想，他一定知道！他一定全部都知道！转念又觉得，他不知道，因她不曾见过这世上有人可以对仇人的女儿掏心掏肺。

他又向她许诺，要养她，加上之前的要娶她做陆太，这大概是一个男人最实际而又最浪漫的诺言。这就是男人吗？随随便许诺，他们或许不知道，能被履行的才叫诺言，那些不被履行叫作空话。

“阿珊，你好怕吗？”陆琛看着她，她发被风卷起，“你别怕。”

他又叫她别怕。

陆琛想说什幺，话到了嘴边还是又咽下，安慰她，“没这幺严重，你老豆有大把经验，什幺大风大浪没见过。”陆琛说完便看着远处笑起来。

他一定知道！

黎珊应该问陆琛的，问他知不知道我是你仇人的女儿，问他你还爱不爱我。可是她心里有鬼，到底没有问出口，因她不能再失去陆琛。

“傻女。”

他叫她傻女。

陆琛牵起她手沿街走着。可能是快要过耶诞节，很冻的天气里竟然有很多人。节日氛围浓厚，圆滚滚的圣诞老人沿街派广告纸，几多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血拼，大把甜蜜情侣已经预备热吻。

“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少女衣衫薄，唇冻得青白。陆琛把她向怀里搂一搂，紧紧抱着她。

人浪中想要告白，陆琛想要告诉她，她不要怕，无论怎样，他都会爱她。陆琛却喉头发紧，最后只说出一个字，“好。”

本世纪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