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灯下看美人

萧婉初次见到萧泽，适逢中秋家宴。

与往年不同，因赶上皇帝西巡，节是在临安行宫过的，伴驾的只有皇后并一众宫侍，及几位受宠的公主皇子。因多年未踏足此处行宫，人事景物都已陌生，倒颇觉几分新奇意趣。

宴罢回寝宫，途经三花池畔，见花影婀娜，水波皎洁，心生欢喜，遂停驾流连。其时月将上中天，清辉如水，与适才宴上赏玩时的富丽圆满相比，又别有一番清冷幽寂。

行至一处假山，忽见一宫侍疾步而来，身形似有几分眼熟。因有假山遮挡，那侍人又行迹匆匆，是以未曾留意不远处的圣驾。他在假山后方站定，与不知何人说道：“侍子惶恐，让殿下久等。”

殿下。

萧婉心下微诧，挥止随侍，走上前透过假山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那宫侍将一方食盒并几个包裹交予一位少年。月色将那少年的轮廓勾勒得清晰，灯影却又似为他蒙上了一层薄纱，他便这样撞入萧婉眼中，光影摇曳间，似魅似仙，亦幻亦真。

只是观其眉目，极为陌生，绝非宫中哪位殿下。

他接过食盒和包裹，恭恭敬敬地向那宫侍行了一礼，却并不答话。

侍人慌忙将他扶起，又将手中的灯笼替他挂在食盒的提手上，叮嘱道：“听风还要回去当差，恕不能送殿下回去。天黑路远，您当心脚下。”

少年坚持再三拜过，方转身离去，却从头至尾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听风又静立原地等待了片刻，望着那一点烛光渐行渐远，最终隐没于重重树影之后，才低低一叹，亦匆匆离开。

萧婉身边的随侍王永最是耳聪目明，善于察颜观色，早便着人去打探了消息。待她回到寝宫，便附在她耳畔絮絮低语。

原来这听风是霜华殿的一名宫侍，难怪有几分眼熟。那少年则是她未尝谋面的第九个儿子，这却叫人无从忆起。

王永见她蹙眉不语，遂又解释道这位皇九子的生父原是临安行宫的一位侍者，机缘巧合生下了皇嗣。九殿下出生后一直便养在行宫，未入宗谱，身世鲜为人知，到如今已有十二年。

如此说来，倒似乎隐约有几分印象。

“九殿下三岁时曾大病过一场。之后，之后便患了哑疾，从此口不能言。听风出身临安行宫，想是当初与殿下的生父相熟，所以对他多有照拂。”

原来如此。

久未曾见如此可人心意的美人，却不想竟是自己的儿子，这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同样是自己的孩子，方才宴上她将藩国进贡的一对价值连城的白玉狮子赏给了最为宠爱的长公主，其他几位受宠的公主皇子也均有不同赏赐，她的小九却只能在曲终席散后偷偷带回一些残羹冷炙。

他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名字。

眼前似又浮现起那抹月光下的身影，温柔沉静，比月色更皎洁。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那少年竟是自己的儿子。萧婉在心中默默叹息。不过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