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随着扎瑞尔的离开,她创造出来的“梦”也随之破碎,琼恩猛然惊醒过来。

第五秘器张开的领域崩溃殆尽,他发现自己已经又回到了物质界,正在一处河流边,远远可以看见阴影镇的灰色螺旋高塔。

一只大约有两人高的青铜鼎安静地矗立在他身边,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魔网不稳定。

作为巫师,这是他的本能反应,无需刻意试探,意识自然而然地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在他十多年的巫师(包括学徒)生涯中,魔网一直是安静的,稳固的,宛如湖面,平滑如镜,只在巫师从中汲取力量时会略起涟漪,随即消灭。

然而在此时,原本平静的湖面彷佛刮起了大风,它在动荡,在摇晃,在暗流汹涌,彷佛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琼恩沉思了一会,拿起扎瑞尔给他的《命运长夜》,这原本是奥加莱斯的东西,据说是伊玛斯卡第四秘器“日月之书”的影器,他见过很多次,但从没用过,也不知道口令,尽管如此,他还是毫无障碍地激发了它的力量。

根据欧凯的说法,伊玛斯卡时代的奇械术注重血脉,“皇室”可以凭借灵魂印记,直接越过“学者”设下的任何口令丶禁制,之前那副萨瓦棋就是如此。

翻开书页,巫师将意识沉入其中,然后他看见了很多人。

他首先看到的是凛,小女巫正在沉睡,她被一个七彩缤纷的光球包裹着,光球彷佛有生命一般,有节奏地膨胀丶收缩,像是在呼吸。

千万道细细的透明灵线从光球内壁上散发出来,连接着凛的身体每一处。

琼恩看了一会,见她神情舒缓,面容安静,显然没甚么危险,便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第二个看见的是梅菲斯,圣武士少女也在沉睡,但她身旁有一个人在守护。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美女,美丽的脸庞上神情冷漠,透着隐隐的威严感,气质与梅菲斯有几分相近。

琼恩认识她,在地狱的时候见过面,花了点功夫从拜尔手里将她救出来,让她得以重返天界。

“你好,弥赛亚。”他打招呼。

“你好。”曦天使微微点头。

“她怎么样?”琼恩问。

“没甚么大事,休息一阵就可以了,”曦天使说,“黎明之石虽然毁掉,但巴尔也被重创,短时间内是安全的。”

“那就好。”

第三个看见的是珊嘉,她倒是处于清醒状态,正担忧地看着奥加莱斯。

大奥术师的形体已经近乎完全透明,感觉一阵风吹过就会消散。

看见琼恩,奥加莱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像是讥讽,又似是无奈的自嘲,“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结局,”她说,“你还真是有个好情人。”

“我也没想到,”琼恩说,“世事难料。”

“世事难料,”奥加莱斯重复这句话,“我是预言师,但却无法预言自己的结局,这真是讽刺。”

她看着珊嘉,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我要走了。”奥加莱斯说。

珊嘉泣不成声。

“别哭,傻孩子,别哭,”奥加莱斯说,“这段时间能天天陪着你,我很开心。我原本就要离开,只是想在离开前给你多留下点东西,可惜没成功。算啦,”她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把你托付给这家伙了。琼恩!”

她突然叫琼恩的名字。

“我在。”琼恩说。

“你和那个魅魔之间有一份真名契约?”

“嗯。”

“白痴!”大奥术师冷冷地评价,“任何智商正常的巫师都不会这么做。”

琼恩不想和她争辩,索性不说话。

奥加莱斯抬起右手,用掌心压在琼恩的前额上,她是幽灵,没有实体,琼恩只觉双眼像是被一层朦胧雾气所遮住,过了片刻又散开。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奥加莱斯却陷入沉思,“去东域。”

过了半响,大奥术师突然说。

“嗯?”琼恩莫名其妙。

“在东域,有可能你会遇到解除真名契约的机会。”

“真的?”琼恩大喜过望,“东域具体甚么地方?要去找谁?”

“不知道,”奥加莱斯说,“预言只能管窥未来的些许碎片,不可能看见全貌。”

对于琼恩来说,真名契约的存在,始终是一个隐患,只是苦于无法解除,只能暂时放着。

如今奥加莱斯给出指点,虽说比较模糊,但毕竟是有了方向。

“谢谢。”他真心实意地说。

“我只是为了珊嘉,”奥加莱斯说,“其他的,也没甚么好说了,”她停顿了一下,“对她好点,可以吗?”

“我会的,”琼恩说,“放心吧。”

奥加莱斯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珊嘉一眼,身体慢慢变得完全透明,消失不见。

珊嘉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琼恩想安慰她,珊嘉摇了摇头,“你先去做别的事吧,”她说,“让我一个人安静待会。”

“好吧。”

接下来,琼恩看见了两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风暴女王欣布,以及萨马斯特。

欣布看起来状况很不妙,她平躺着,悬浮在虚空中,银白色的火焰从她的体内不断涌出,又注入,循环往复,吞吐不定,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根燃烧的巨大蜡烛。

“她这是怎么了?”琼恩问坐在旁边的萨马斯特。

“银火失控了,”老巫妖回答,“是你那一剑的功劳。”

琼恩以星辰剑(影)攻击魔法女神,尽管女神未雨绸缪,使用预先备份的圣者躲过一劫,但仍被重创。

圣者与化身不同,圣者死,则神祗陨,琼恩这一击虽然未能完成弑神,却还是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在琼恩看不见的地方,整个世界的魔网都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变得紊乱不堪,使用魔法变成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无数巫师因此发生各种意外,甚至身亡。

而女神的圣者被摧毁时,所有当时在附近区域的选民都受到影响,他们的银火开始失控丶暴走,如果不能及时控制的话,必然会有生命危险。

“有没有甚么办法?”琼恩问,“你不是号称对神力最有研究的凡人吗,发表点专业意见吧。”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银火收回,或者移走,”萨马斯特说,“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说实话,欣布算是那几个女人中我难得看得顺眼的,如果能帮忙,我也不介意帮一把,”他耸耸肩,“可惜不行。”

“你神经正常了?”琼恩诧异地问。

“嗯,应该算是正常了吧,”萨马斯特说,“就算是梦,做了这么久,也该醒了。”

琼恩不知道该说甚么,“那就好,”他最后只能敷衍地说了一句,“所以你确实没办法?”

“我没办法,但你有。”

“我?”琼恩一怔。

他和欣布打交道并不多,关系一直平平,甚至有过冲突。

但之前魔法女神要杀他,欣布曾经出手阻止,于他有恩。

即便不论这个,她还是凛的老师,仅就这点,琼恩便无法袖手旁观。

扎瑞尔特地将她收到书中,可能也有这个用意在。

问题是他对银火近乎一无所知,哪有办法解决?

不,真要说起来,办法似乎还真是有一个……

琼恩沉吟半响,又摇了摇头。

首先,这方法目前没法用,存在关键的技术障碍;其次,就算真要用这方法,也得先征求相关当事人同意才行,就像医生要给病人动手术,一定要先让对方签风险告知书,否则会很麻烦。

但现在欣布这样子,自己显然是没法签字了,家属倒是不少,但琼恩总不可能去找她老妈或者姐妹们,她又没结婚,没有丈夫和子女,再往后算就是凛了。

凛是她的学生,关系是很亲近的,代理一下也说得通,但小女巫刚刚天降横财,凭空获得巨龙之力的洗礼,现在正忙着消化吸收,谁知道甚么时候能醒过来。

“你可以慢慢考虑,”老巫妖说,他应该不知道琼恩被维若拉诅咒的事情,只以为他还是心有顾忌,但也懒得多管,“这本书的力量很古怪,压制住了银火——不,准确地说,不是压制,是让银火暂时冻结住了。”

琼恩指了指欣布,银火在她身上熊熊燃烧,吞吐不定,这可半点不像“冻结”的样子。

“那只是表象,火焰的形态仍然存在,在动,但其力量被冻结了,”萨马斯特说,“只要她不离开这本书,情况就不会进一步恶化。”

“有没有可能自己好转?”

“没有。”

那就是只能永远做睡美人了。

既然暂时没有危险,又没办法解决,欣布的问题就先抛开,日后再说。“你有甚么打算?”琼恩问萨马斯特。

老巫妖既然清醒,以他的智商,之前的事情就算没有完全想明白,基本也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追究起来,他算是被扎瑞尔狠狠坑了一把,而扎瑞尔是琼恩的情人,现在她回地狱了,一切后续问题自然就得琼恩来承担。

琼恩对此也没甚么意见,他看得出来,萨马斯特现在的状态极度衰弱,真要现在就发生冲突,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有甚么好怕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萨马斯特说,“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琼恩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甚么特殊日子,不是告别就是永别,先是送走女友回地狱,又看着女友的老妈魂飞魄散,现在又要听一位老巫妖交代后事。

“请讲,”他在对面坐了下来,“如果你有甚么心愿,我能帮忙的,会尽力而为——但太难的就算了。”

萨马斯特笑了笑,“我这辈子,彷佛大梦一场,恍恍惚惚,至今方醒。既然全是虚幻,从未真正经历,也就谈不上甚么心愿未了。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倒是和你几次相遇,更没想到是你陪我走这最后一程——真是世事难料啊。”

“世事难料。”琼恩重复了一次,然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老师教了我分裂命匣的方法,但他显然藏了一手,我只能将命匣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在龙狂迷锁的力量激发到顶峰时毁了,这让我神智受损,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那么轻易被邪蛇陛下和你那位情人骗过,另外一个我随身携带,用途估计你也已经知道。凯尔本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故意放任我发动迷锁,他是想如果这次能杀掉我,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最后凯尔本倒没能得手,但萨马斯特先是被邪蛇附体,又被梅菲斯冥步背刺,更被黎明之石近距离爆发——虽然在纳瑟的引导下,一部分力量直接攻击巴尔,但大部分的爆炸威力还是范围无差别攻击,萨马斯特这个亡灵自然首当其冲。

轮番轰炸之下,老巫妖再强也支撑不住,随身携带的命匣已经被濒临粉碎,他自己也命不久矣。

若不是扎瑞尔将他收进书中,现在只怕已经彻底完蛋了。

“她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我,明明已经来了这么久,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萨马斯特低声说,“其实我也没甚么特别奢望,只是想再见一次,想问一个问题而已。无论答案是甚么,我都没有遗憾了,可惜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你不是说,这些都是虚幻一梦,现在已经醒了么?”

“你做了一个美梦,难道不会时常回味吗?梦中突然惊醒,难道不会怅然若失吗?”

老巫妖呵呵地笑起来,“你是个年轻人,装甚么成熟呢?看破人生甚么的,是我这种老人的专利,你还是去继续追你的梦吧。”

琼恩耸耸肩,“也是。”他说。

“按照东方大陆的习俗,我们相识一场,你是我最后时刻陪在身边的人,有资格继承我的遗产,”萨马斯特说,“可惜我这辈子没结过婚,所以也没有漂亮女儿托付给你,只有一些财产。我比不上你老师珍藏丰富,估计你也看不上眼了。”

……

甚么东方大陆的习俗会有“把漂亮女儿托付给人”这种奇怪的设定啊,你莫非是看小说走火入魔了吗。

另外,财产甚么的,多多益善,我统统都看得上,一点不介意的。

萨马斯特交给琼恩第一份,也是他说最有价值的财产,是一本书,准确地说,是一卷竹册。

“这是我游历东方大陆时,一位巫师送给我的礼物,因为知道我看不懂翔龙文字,已经翻译成通用语了,你应该也能看懂。它里面记录了翔龙帝国历史上一位大贤者与其学生的谈话,蕴含人生至理,囊括天地大道,据说曾经有一位宰相只通读一半,就能成功地治理国家。你知道,我的龙巫教总是乱糟糟的,组织涣散,令我头疼,我原本是想从中学习一些管理方法,但大约是我的天赋不够,领悟不出甚么。现在只能送给你了,你现在虽然还比较弱小,但来历非凡,背景深厚,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雄据大陆的一方势力,这本书会很有用处。”

琼恩看不见自己地表情,但他肯定是一头黑线。

抱着最后一点侥幸,他打开竹册看了看,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是“有朋友从远处来拜访,真是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啊”,旁边空白处还有萨马斯特写的心得体会:“首先,你要有一个朋友。”

“……”琼恩已经完全无言以对。

怀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心情,琼恩毕恭毕敬地将这份珍贵礼物收好,并且向萨马斯特再三保证自己会努力研读。

幸好,接下来的东西没那么诡异。

一份巨龙契约,这是龙巫教的至宝,持有它可以驱遣任何一个龙巫妖,不过萨马斯特有言在先,这东西上附有无法解除的诅咒,琼恩目前造诣尚浅,最好不要动用;一些零零散散的魔法物品,价值都不低,不过也没甚么特别值得提及的;最后还有一张地图。

“我之前说过,我在东域的恩瑟帝国境内发现了一座耐瑟浮空城,虽然荒废,但核心区域仍然完好。它坠落在一处远古森林之中,这是我绘制的地图。”

琼恩对这个有印象,还是萨马斯特请他帮忙去对付泰拉斯奎巨兽的时候,抛出这个条件作为筹码,但被琼恩拒绝了。

现在不是做交易,而是直接赠送,琼恩当然就没意见,很开心地接受下来。

“呃,对了,这座浮空城你是甚么时候发现的?”琼恩突然想起来,“不会是百八十年前吧,那估计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萨马斯特想了想,“大概,三百多年前吧。”

“……”

“放心好了,”萨马斯特安慰他,“我说了,它的核心区域完好,迷锁仍然在运作,连我都硬闯不进去。东域那边魔法水平很低,不可能有人能抢先下手的。”

“希望如此吧。”

“好了,就这些东西,”萨马斯特拍拍手,“钱财甚么的,我向来不在意,料想你也没兴趣,就省略吧。按照东方的传统,往往还有个甚么传功灌顶的仪式,说是要两个人脑袋顶着脑袋,互相顶牛,这样可以分享彼此的智慧——哈哈,别那种脸色,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傻,我们毕竟不是东方人,就不用样样遵照了。那么最后,”他说,“我有一点心愿,希望你能帮我完成。”

琼恩端正身姿,神情肃穆,“请讲,我必定尽力。”

老巫妖反而沉默了一会,最后才慢慢开口,“如果你有机会,还能再遇到她,请帮我问一句话。”

“是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萨马斯特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拜托,你这种废宅,还能问出甚么有创意的问题,难不成你还能问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么?

虽然极度无语,但琼恩还是认真的答应下来。

萨玛斯特心愿已了,也不再多说,他的躯体渐渐崩溃,化作无数灰烬,琼恩深深躬身行礼,然后挥了挥手,一阵风平地卷起,将灰烬吹散,消失在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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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奥加莱斯和萨马斯特先后消逝,这两位都是大人物,奥加莱斯倒还罢了,萨马斯特却是龙巫教之主,名震大陆的大反派,其存亡关系匪浅,牵涉大陆格局变化,却死得这样无声无息,实在让人喟叹。

幸好,他们和琼恩都没有太密切的关系,也谈不上如何悲伤,很快巫师就收拾心情,准备继续新的征途。

梅菲斯和凛都还在沉睡,珊嘉虽然清醒,但她刚刚失去母亲,情绪极度低落,琼恩便让她们都继续在书中休息,同时将九幽鼎也收入书中。

这本书是伊玛斯卡第四秘器的影器,功能类似,里面有非常大的异次元空间。

九幽鼎也是空间秘器,但必须激活才能张开领域,未激活时没有任何储物功能;第四秘器却不同,它没有甚么“激活”状态,或者说它一直就是保持运转状态,领域自带,包容万千。

魔网仍然有些动荡,但它正在趋向恢复稳定,琼恩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猜测是魔法女神回归神座之后,立刻做出了补救,这是她的天职所在。

尽管如此,琼恩犹豫了一会,还是切断了自己与魔网的联接,如此一来,他相当于暂时丧失了所有的施法能力,除了那些从各种渠道获得的神力,以及手中的《命运长夜》,再无其他力量可用。

足够了,他想。

巫师每天能够使用的法术是有限的,而且必须提前准备好。

一场大战,琼恩准备的法术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所以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暂时放弃施法能力,影响其实并没有想像得那么大,但这样会安全很多。

莎珞克被琼恩召唤出来,魅魔在大战之前就回到宝石中,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琼恩简略地讲了一遍,莎珞克听得惊叹连连,没想到剧情居然如此峰回路转,各方势力纷纷落子博弈,却被扎瑞尔以一己之力,用纵横手段,因势利导,尽数破去,到头来各方死伤殆尽,反倒是最不起眼的琼恩一跃而起,收获最多。

这种扭转乾坤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由不得莎珞克不佩服。

“太厉害了,”她满脸都是崇拜地表情,“主人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我想拜她为师。”

“你一个恶魔拜大魔鬼做老师,不觉得很奇怪么?”

“没有啊,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

“……萨马斯特给了我一本书,你可以看看,里面有句话你一定很喜欢,”琼恩把竹册拿出来,翻到那一块,“你看,就是这句,三人行——我靠!”

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这是怎么回事?”

莎珞克凑过来,只见那竹册上用通用语清清楚楚地写着:“如果你同时和两个人做爱,其中有一个一定技术高超,可以做你的老师。”

“这句话好像挺有趣啊,”莎珞克说,“这是甚么书?性爱指南吗?”

“不,不是,”琼恩手忙脚乱地把书收起来,“这是一本蕴含人生至理的圣贤语录。”

……怎么这话说起来这么不对劲?

莎珞克却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男女性爱,的确是人生至理,这本书能不能借我读一读?我觉得自己应该学习提高一下。离开深渊太久了,你又不许我勾搭其他男人,有时候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个魅魔了,专业素养不能丢下啊。”

不用不用,你已经是此道高手,就不需要学习提高了。再学习提高,琼恩哪里还应付得来,没看到后宫里还有那么多漂亮女孩子都在等着呢?

费了半天口舌,琼恩终于向莎珞克解释清楚,这不是甚么性爱指南,至于那句话纯粹是翻译问题,万万不可当真。

看魅魔的神情,明显还是将信将疑,琼恩也实在没力气分辨了,“先不管这个了,”他说,“跟我去阴影镇。”

“去干嘛?”

“找人。”

琼恩要找的自然是维若拉,传道巫师。

在最后的大战中,维若拉并未受到太大波及,她不是魔法女神的选民,也不会有银火失控的危险。

扎瑞尔没有将她收到书中,那么她最可能的去向,就是阴影镇。

虽然没有甚么证据,但琼恩是如此判断的。

对于这场大战中的各方势力来说,维若拉并不算甚么重要角色。

她最开始是被萨马斯特当做施法道具,后来老巫妖被扎瑞尔诱骗,放弃化身计划,她就更没有利用价值了。

但对琼恩而言,她却很重要,十分重要,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她下在琼恩身上的专情诅咒还没解呢。

作为一个不求征服世界,不求金山银海,不求改变历史,不求屠美灭日,只想着建一座浮空城,开一座大大的后宫的琼恩而言,维若拉的这个诅咒简直就是梦魇,足以令他的人生从此灰黯无光,生活失去意义。

虽说扎瑞尔能用塑梦之法规避,但那毕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且魔姬又回地狱去了,以后的性福生活要怎么办呢?

有鉴于此,别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维若拉是一定要先找到的。

“可是,主人你和魔法女神已经彻底成了死敌,现在去阴影镇,是不是太危险了点?”莎珞克提出疑问。

琼恩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他说。

休息了半天时间,又做了一些准备工作,看看夜幕降临,他和莎珞克开始动身。

阴影镇的守卫明显不如之前森严,这在琼恩的意料之中。

一场大战,魔法女神教会损失惨重,上至女神丶选民,下至普通成员,都有很大的伤亡。

欣布的情形应该不是特例,也即是说,当时在场的凯尔本丶风暴,肯定也陷入同样的银火失控的局面,甚至留在阴影镇中的那些选民也有可能被波及。

失去了这些领导者,阴影镇的防御在琼恩眼中看来也就不算甚么了,花了半个多小时,他找到一个漏洞,带着莎珞克潜入进来。

接下来要找到维若拉在哪里。

这个就比较难了,谁知道她在哪里。

阴影镇虽然不算广大,却也不算小,建筑林立,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琼恩伪装成一个普通的阴影镇居民,转了两圈,仍然是一无所获。

他不敢过分活跃,怕惹人疑虑,毕竟这里目前仍是敌方大本营,虽然魔法女神已经回归天界,选民们或伤或亡,但琼恩自己也不是甚么绝顶人物,没资格大摇大摆地嚣张。

“我去试试吧。”莎珞克说。

琼恩点头,他找了个空房子等待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莎珞克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阴影镇守卫的制服,眼神发直,显然已经被控制。

“他说大概两小时前,见过一位金色长发的女巫师,从相貌和体态描述上看,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位维若拉小姐。”

“嗯。”

琼恩仔细盘问,这个守卫显然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他甚至都不认识维若拉,只是在执勤时偶然遇到一位陌生的金发美人,行色匆匆,神情落寞,一时绅士精神发作,上去嘘寒问暖了几句,结果被完全无视。

下班后他与同事在酒馆里吹嘘“艳遇”,恰好被莎珞克听见,便被抓了回来。

但从他的描述来看,那位金发美人应该就是维若拉没错,至于去向,守卫只能说出两个小时之前,看见她去了镇子南边的一处居民区,具体哪栋房子就实在不清楚了。

只能挨个去找了。

总算是有了大致范围,比毫无目的的乱撞碰运气强。

琼恩让莎珞克将守卫催眠,丢在房子的阁楼上。

莎珞克建议直接杀掉比较省事,琼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没必要,”他说,“杀了有血腥气,反而容易招人注意。”

“血腥气很容易消除的。”

“算了,别麻烦了,”琼恩说,“赶快走,还有正事要做呢。找不到她,你以后的性福生活就没有了。”

“我才不担心呢,有人比我更着急,”魅魔吃吃地笑,“其实主人你就是虚伪对吧,明明都已经杀了那么多,偏偏还要在意这种小角色。”

“我就是虚伪,我喜欢!你管得着!”

琼恩直截了当地结束争论。

两人趁着夜色掩护,钻到守卫所说的那片居民区中,挨家挨户地寻找。

总算运气不太坏,在第五家的时候,琼恩终于看见了传道巫师。

“这是个神殿啊。”莎珞克悄声说。

从外面完全没看出来,进入内部才发现,这个民宅般的建筑居然是个神殿,有神像,有祭坛,还有祈祷室之类,但格局都很小,也很简陋,家具也都颇有些陈旧,冷冷清清的。

神像是一个戴着尖顶兜帽的白胡子老巫师,这种帽子是几百年前比较流行的巫师帽的款式,据说当时很风靡,现在早就没人戴了。

“巫师之神。”琼恩轻声对莎珞克说。

维若拉是巫师之神阿祖斯的选民,这座小小的神殿显然算是教会在阴影镇的一个据点,但除了维若拉之外,再没看到其他人,不知道是战死了,还是原本就没有。

琼恩和莎珞克潜入的时候,维若拉正站在神像前默默祷告,嘴唇无声地默念着,不知道在说甚么。

琼恩不敢打扰,神祗并非时常关注凡间,但这种高级神职人员祈祷的时候,往往能够当真与神祗沟通,建立精神联结。

倘若贸然露面,被巫师神关注一下,那就麻烦大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足足等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终于看见维若拉结束了祈祷。

传道巫师先是去浴室洗澡,然后裹着睡袍回到卧室,琼恩召唤了一个秘法眼潜进去,发现她并未休息,而是坐在床头,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沉思着,眉头紧锁,彷佛有甚么问题难以索解,以至于连被人近距离偷窥都没发觉。

琼恩让莎珞克侦查四周,确认没有任何陷阱埋伏,然后才推开门走进来。

维若拉吓了一跳,定睛看见是琼恩,顿时脸色大变,抬手蓄起一个光球就要扔过来,琼恩不闪不避,“停下!”

他说。

维若拉不由自主的身体僵直,法术失去控制,也随之消散无形。

“你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份契约,经过地狱法则公证过的,”琼恩说,“在它没有失效之前,我对你都有绝对的控制权,只要不涉及那个诅咒,我的任何命令你都必须遵从。”

“你来干甚么?”

“你应该清楚,”琼恩说,“当然是为了解除诅咒。”

“休想!”

“我已经完成了契约的条件,”琼恩提醒,“脱离萨马斯特的控制丶在未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回到阴影镇丶阴影镇没有被萨马斯特所占据——这三个条件现在都满足了。而且我在其中也算出了力,这个你不会否认吧?”

维若拉的确没法否认这点,萨马斯特就是被扎瑞尔和梅菲斯干掉的,扎瑞尔是幕后黑手,梅菲斯是直接动手,这两人都是琼恩的情人,自然算是琼恩有出力。

“既然你说条件已经完成,那你凭借契约强制要我解咒不就可以了,”传道巫师冷笑,“何必还要和我多费口舌?”

契约的确尚未完成。

当时维若拉开出的条件,除了琼恩上面列举的这几项,还有最后一条,是“见到伊尔明斯特或者欣布之中的任意一人”。

条件没有全部达成,琼恩当然没办法强制维若拉解咒,不过这也并非难事,或者说,正在他的意料之中,“你想见欣布?”

琼恩问。

“你甚么意思?”维若拉警惕地看着他。

“没甚么意思,就是问问而已,”琼恩说,“如果你想见她,那么就闭上眼睛,不要抵抗。”

维若拉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闭上眼睛。

琼恩取出《命运长夜》,将她收入书页之中。

他原本也可以把欣布释放出来,那样不会暴露这本书,但欣布如今状况不稳定,在书中的异次元还好些,一旦回到物质界,只怕会有甚么不可测的变故,那就太危险了。

两秒钟后,琼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维若拉睁开眼,然后她看见了欣布。

风暴女王的状况看起来没有甚么好转,不过也没有明显恶化,仍然还是和上次琼恩看到的一样,昏迷不醒。

“你看到了,这是欣布,没错吧,”琼恩说,“现在是不是所有的条件都已经达成?”

“你能救她,对吧。”维若拉突然说。

“她现在是银火失控暴走,要救她只有将银火移走,我的确有这个能力——这个你是有亲身体验的,不是吗?”

维若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赶快解咒吧,”琼恩说,“我的长枪已经饥渴难耐。”

维若拉显然没听懂这种冷笑话,她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

琼恩皱眉,“维若拉小姐,我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之所以没有直接用契约强制,是因为那太难看了点。但如果你不守信用,那我就只能冒犯了。”

“并不是我不守信用,”维若拉说,“我也愿意为你解咒。欣布是我的老师,我难道会看着她遇险?问题在于现在没办法解咒。”

“为甚么?”琼恩不解,“你的封魔手环不是已经取掉了吗,你现在可以施法了。”

“是可以,但解除这个诅咒,需要的不仅仅是咒语,还要有一件施法材料,”维若拉说,“我没有材料,所以没办法现在为你解咒。”

“……甚么材料?”

“一种稀有金属,没有名字,只有在东域才能找到,中土根本就没有,”维若拉说,“必须要有这种金属,我才能为你解除诅咒。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这是事实,用契约强制我试试就知道。”

琼恩顿时无语,他向来自诩聪明,至少在玩弄文字游戏上颇有自信,谁料到居然会被维若拉这种外行摆了一道。

没有材料就没法解咒,这并不是维若拉不愿意,也不是她办不到,只是没有满足施法条件,所以不能算她违反契约。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东域?”

他正打算要去东域,维若拉就说那种解咒金属产地在东域,这也未免太巧合了点吧。这个“专情”诅咒,难道和东域还有甚么关系?

“的确是有关系的,”维若拉说,“马伦中这个诅咒的时候,就是在东域。”

原来当年马伦为了躲避娜塔莉莎,索性远离中土,跑到恩瑟待了很多年,结果最终还是没躲过,被娜塔莉莎找到,中了这个诅咒。

马伦后来仔细研究,发现这个诅咒并不纯粹是中土法术,而是杂糅了某些东域的古老巫术在其中,所以很难破解。

娜塔莉莎并不是东域人,她出生于深水城,在银月城上学,接受的是最正统的中土魔法教育,甚么时候学会了东域的巫术,马伦也不得而知。

为了解除这个要命的诅咒,马伦花了很大精力,最终研究出了理论上的解咒方法——仅仅是理论上的,因为他根本没机会实践,娜塔莉莎当时已经去世,让这个诅咒变成了解不开的死咒。

根据马伦的分析,这个诅咒在发明出来的时候,借助了那种稀有金属的力量,因此若要解开它,同样也必须要有这种金属才能办到。

“那这种金属——见鬼,它总该有个名字吧——有甚么特点?在东域的甚么地方能够找到?”

“东域人认为这种金属上附有邪恶的诅咒,任何碰触它的人都会遭遇横死,甚至提及它的人都会遭遇不幸,所以也就没有名字了。马伦给它取了个临时的代称,是『巫铁』,”维若拉说,“巫铁呈银白色,特点是极轻,比秘银还轻得多,而且柔软易变形。至于在甚么地方能够找到,马伦也不清楚,至少他留下的记忆里没有这一段,只说在东域。”

“那好吧,”琼恩说,“既然如此,就只能请你跟我去一趟东域了。”

“好。”

维若拉答应得干脆利落,倒是让琼恩有些怀疑起来,但转念一想,只要诅咒一天未解,自己手中掌握契约,就可以强制命令她,也不怕她搞甚么花样。

反正这一趟非去不可,真有甚么问题,也得先做了才知道。

“你确定,那种金属——巫铁——可以在东域找到;而只要找到巫铁,你就可以解除诅咒,不再需要其他条件了吧?”

“是的,我确定,”维若拉说,“巫铁只有在东域才能找到,找到我就可以为你解咒。我再说一次,我不会拿欣布的安危来开玩笑。”

“那么我们走吧。”

天大地大,还有甚么事情比自己一辈子的性福生活更重要呢,反正琼恩还年轻,正适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维若拉脱掉睡袍换上出门的衣服,琼恩有点不放心,怕她玩甚么花样,留在房间里监视,她也没有抗拒,反正两人虽然谈不上甚么感情,但要论肉体关系,早就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维若拉的裸体已经被琼恩看过无数次,也没必要再害羞。

等她穿好衣服,琼恩正要出门,想了想,将莎珞克收回宝石之中。

“怎么了?”维若拉奇怪。

“没甚么,”琼恩解释,“一男一女同行很正常,一男两女就是公开吸引仇恨,我这个人比较喜欢低调一点。”

两人同行出门,朝镇外走去。

走出城门不远,琼恩突然停下脚步,他看见前方走来一个老人,穿着红色的长袍,戴着一顶尖尖的巫师帽,身材高大,胡须花白,嘴里叼着个烟斗,腰间还佩着一柄短剑。

琼恩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巫师之神降临凡间,仔细再看,觉得和神像还是颇有区别。

这时候身旁的维若拉已经躬身行礼,“大贤者。”

她说。

大陆上有资格被冠以“大贤者”头衔的并不多,阴影谷中更是只有一个,就是伊尔明斯特,魔法女神现存的选民中资格最深丶年龄最长丶名声最响亮的人物,欣布姐妹等人小时候都是由他抚养的。

琼恩没见过他,但名字如雷贯耳,早就听过无数次了,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兰尼斯特先生?”伊尔明斯特取下烟斗,语气平淡地问。

“是我。”

琼恩凝神戒备着,他听梅菲斯说过,在此前那一战开始时,伊尔明斯特激发守门人水晶的力量冻结领域,这并不是轻松的工作,大贤者年事已高,很可能会承受不住。

在后来的战斗中,从始至终,大贤者始终没有露过一次面,这也印证了梅菲斯的说法。

琼恩之所以敢孤身进入阴影镇,很大程度上也是以为伊尔明斯特已经丧失战斗力,不足为惧。

但现在看来,这位老人步履稳定,神态从容,全然不像有伤在身的模样,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这次麻烦有点大了。

伊尔明斯特点了点头,将烟斗放回口中,在下一瞬间,十几颗透明的力场飞弹从烟斗中射出来,袭向琼恩。

琼恩早有防备,龙鳞盾早就飞出,挡在身前,同时发出了一道闪电。

那并非法术,而是吉勒今的神力凝聚,朝着大贤者激射过去,在耀眼的闪电之中,却潜伏着一道淡淡的阴影。

莎尔是隐秘之神,影火最擅隐藏伪装,琼恩这是在赌一把,他自知绝非大贤者的对手,只能出其不意。

银火与影火互相克制,但倘若直接硬碰硬,会引发剧烈爆炸,倘若伊尔明斯特没有注意到闪电中隐藏的影火,以银火来迎敌的话,琼恩便有了乘机脱身的机会。

然而他失望了。

伊尔明斯特发出了一团银火,快速分裂开来,彷佛张开的网,将闪电以及潜伏在其中的影火全都包裹住,三种力量在小范围内发生了冲突,但很快就一起消失了,彷佛被送到了另一个空间。

琼恩趁这个机会从《命运长夜》中取出了一只黑色木鸟,抛在空中。

木鸟急速变大,抓起琼恩,眼看就要振翅飞去。

一道银色弧光如利刃般破空掠来,斩向琼恩和木鸟,它来势极快,琼恩已经来不及发出影火阻拦——琼恩并不是真正的莎尔选民,他之所以能使用影火,是借助莎尔给他的护符,中间隔了这一层,未免就不够得心应手,平常无所谓,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往往也就差了这一瞬。

琼恩也算身经百战,决断极快,命令木鸟将他远远掷出去,堪堪避过斩击。

他狼狈地在地面上滚了几圈,翻身爬起,就见木鸟已经被弧光砍成了两截。

伊尔明斯特拔出腰间的短剑,不紧不慢地朝着琼恩走过来,他一边靠近,一边挥动短剑,一道又一道赤红色的火焰从剑刃中接连发出,朝着琼恩射去。

琼恩正待抵挡,一直静静待在旁边的维若拉突然动了起来,她双手交错,十指飞舞变幻,同时勾勒出五个符文,组合成一面巨大的光盾覆盖在琼恩身上,堪堪挡住了火焰刀的斩击。

琼恩一怔之下,维若拉已经瞬移到他身旁,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后退半步,银色的传送门在背后瞬间成型。

伊尔明斯特发出一道次元锚,想要定住传送门,但已经晚了一步,琼恩和维若拉已经消失不见了。

********************

唰!

原本平静的空间被猛然撕开,露出黑色的椭圆形裂隙,紧接着两个人从中掉出来。

琼恩半蹲着,手掌按地,做了两个深呼吸,方才将脑中的晕眩感驱除,然后慢慢站起身来,打量四周。

维若拉的魔法造诣比琼恩确实要高明一些,同样是传送术,在她手中施展出来,发动速度明显更快,而且似乎还附带了一些干扰魔网的效果,防止敌人循迹追踪。

但传送的距离应该并不算太长,琼恩虽然辨认不出自己所在的方位,但从地形和植被判断,应该还是阴影谷附近,并未远离。

“你为甚么要救我?”琼恩问。

他没想到最后关头,居然是维若拉主动出手援救,这并非他的命令,当时情况紧急,他全神贯注对抗强敌,压根就没有空暇对维若拉下达指示。

所以琼恩很奇怪,他和维若拉的关系没这么好吧?

“我说了,我要你帮忙救欣布。”维若拉回答。

“仅仅只是这个原因吗?”

琼恩颇为怀疑。

坦白地说,银火失控的问题,未必真的只有他一人可以解决,毕竟魔法女神又没死,可能她暂时受创,无暇顾及,但假以时日总能恢复,到时候将选民们的银火收回来就是。

相比起来,琼恩的“治疗”方法却有很大的“副作用”。

维若拉只是拿这个做理由,实在有点牵强。

在琼恩看来,维若拉当时完全可以有另一种选择:协助大贤者击杀琼恩,救出欣布,或者伺机抢下《命运长夜》。

当然了,这么做能否成功也不好说,有可能杀不死琼恩,或者抢不到书,还是让他逃掉,有可能拿到书后没办法把欣布从中救出,毕竟那是伊玛斯卡的造物,尽管不是血脉限定的正牌秘器,但与现今的魔法学体系也是大相迥异的。

但无论怎么说,总比反过来帮助琼恩,将来眼睁睁地看着欣布被他欺负,要合情合理一些吧。

维若拉不说话。

“这还不简单,”说话的是莎珞克,她从宝石中放出来,弄清楚事情经过,笑着说,“当然是主人你的大家伙比较厉害,她被你完全征服,身心沦陷,日久生情,因奸成爱,从此芳心暗许,非你不嫁。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还非要问,真是不解风情。”

“……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琼恩就算再自恋,这点基本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维若拉的情况也的确比较奇怪,不搞清楚的话,总是心中难安。

“到底怎么回事,维若拉小姐?”琼恩问,“你知道,即便你拒绝回答,我也仍然可以强制你说出真相。所以我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吧。”

“我说的是事实,确实是为了欣布,”维若拉不得不辩解,“她体内银火失控,又没有及时处理,已经耽误了太久。现在全靠你这本书隔绝空间,阻断她和外界的联系,所以暂时无事。只要她一离开这本书,立刻就会有危险。”

这一点琼恩倒还真不知道,估计维若拉也没必要撒这种谎。

他刚才还想要不要找个甚么机会,悄悄把欣布丢给魔法女神的教会算了,既然自己的诅咒短时间内解不开,还得去东域才有希望,那就没必要千里迢迢带着她,反而害了人家。

现在看来,不带着她还不行了。

算了,带着就带着吧,反正又不占地方,丢进书里甚么都不用管,省心省力。

“这个解释是说得过去,”琼恩说,“但我觉得你一定还有别的理由吧?否则的话,你至少可以乘机逃跑。”

“神的谕示。”维若拉犹豫了片刻,很不情愿地说。

“神谕?”

“嗯。”

此前第五秘器领域崩溃,所有人重返物质界。

交战双方之中,龙巫教伤亡很重,但还有一些残馀,他们分散遁逃,不知所踪;魔法女神教会这边损失更重,领袖人物或死或废,群龙无首,反倒是维若拉状况最好,她和哈贝尔一起收拢部下,集体退回阴影镇中休整。

在回程途中,她突然心有所感,回到镇中后便第一时间去了神殿,请求神祗指点迷津,昭示未来。

巫师之神回应了她的祈祷,却给了一个奇怪的神谕,要她“去东方”。

维若拉莫名其妙,晚上再次祈祷——就是琼恩看见的那次——然后获得了更清晰的指示。

“神说,我应该跟随你去东方,我的梦想将会在那里起步,并且最终完成,”维若拉转述神谕,“所以我不能看着你死——要死也等到了东方再死。”

“这个你放心,人生如此美好,我还没享受够,不会随便死的。”

维若拉的梦想是甚么,琼恩倒不是很清楚,他正要继续询问,忽然书页中泛出微光,紧接着一个活力四射的身影跳出来。

“晚上好,琼恩,”凛打招呼,“咦,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一下,凛,这位是你的师姐,塔拉夏·维若拉。”

“你好,”凛高兴地说,“原来你就是塔拉夏姐姐啊,我听老师提过你很多次呢,说你最聪明了,出门从来不会迷路,买东西还会砍价,厉害极了。”

“……你们师徒俩就是这么定义『聪明』的吗?”

“难道你会砍价?”凛反问。

“不会。”琼恩老老实实地承认。

“那不就是了,自己做不到还嫉妒别人,真小气,”凛不屑地扁扁嘴,“别理他,他一向这么没眼光。塔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啊,是不是来见老师?”

“呃,其实我……”维若拉欲待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很多东西更是羞于启齿,没办法说出口。

见她犯难,琼恩作为一个有绅士风度的男性,自然要义不容辞地替她解围,“其实是这样,”他一本正经地对凛说,“塔拉夏要和我们一起去东域旅行。欣布女士她刚才已经见过了。”

“去东域干嘛?”凛奇怪地问,“嗯?”她突然发觉了甚么,“你怎么直接叫她的名字?”

“刚才还没介绍完,”琼恩说,“塔拉夏不仅是你的师姐,还是你的妹妹,她已经答应做我的女友了。”

凛的眼睛都瞪圆了,“你说甚么?你脑袋没坏吧?”她转过头看着维若拉,“塔姐姐,他说的是真的?”

“根本没这回事,”维若拉的脸颊通红,“他胡说八道,我才没有答应做他女友甚么的。”

“没有吗,”琼恩说,“那我们朝夕相处的那九天九夜算甚么呢?”

“……朝夕相处……九天九夜?”凛吃惊地捂住嘴,“你们居然已经……太过分了,我一定要告诉艾弥薇,让她好好教训你!”

“没事的,”琼恩说,“反正她也差不多应该习惯了。”

“我可还没习惯!”凛大声抗议,“你都没有先征求我的意见!”

“你又不是我女友,我为甚么要先征求你的意见?”

“谁说我不是的?人家把屁股都让你玩了,你居然说这种话,”凛泫然欲泣,“真是太绝情了。塔姐姐,你看,这家伙就是这么负心薄情,你千万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欺骗,赶快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甜言蜜语甚么的,我还真没有,直接就上了。

闹腾一通,凛总算是勉勉强强接受又多了一个“姐妹”的事实,而维若拉在犹豫一番之后也不再反对,算是默认琼恩的说法。

毕竟这样解决问题,也算是彼此都能下得了台阶,总比说出实情要好,有些事情,琼恩固然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维若拉又何尝喜欢公诸于众?

关键是没有甚么实际影响,无论是否对外宣称她是琼恩的女友,该做的还是会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琼恩现在诅咒未解,偏偏身边美人环绕,火气旺盛,唯一能下手的对象就是维若拉,他如果会放过才见鬼。

维若拉已经可以预料在接下来一直到诅咒解除之前,自己的“负担”都会非常重了。

“在凛她们看来,就是我这个新来的女友独占万千宠爱于一身,估计会很嫉妒吧——呸,我怎么会想这种奇怪的事情?真是莫名其妙。”

维若拉收敛心神,正要说话,却感觉有人在轻轻扯她的衣袖,低头一看,发现是凛。

“塔姐姐,你这么漂亮,他肯定很喜欢,以后要让着我一点好不好,”她嘟着嘴,“这家伙身边女人太多,我都难得轮到一次,你来了我就更没机会了。”

“……”

琼恩觉得如果再不制止,凛就要把自己形容成世界上最可怜的深闺怨妇了,他当机立断,把凛从维若拉的身边硬扯开来。

“好了好了,”琼恩说,“我们先赶快离开这里,你们有甚么话路上再说,反正时间多得是。”

赶快离开是必须的,万一大贤者追上来那可就麻烦了,刚才交手虽然短暂,但琼恩已经判断出就算自己和凛联手,再加上维若拉帮忙,估计也打不过那位老巫师。

既然明知打不过,当然逃得越远越好。

“我们要去哪儿呢?”莎珞克说,“回塔瑟谷?”

“算了吧,我可不想引发宗教战争。”

“那么是回阴魂城?”

琼恩也不想回阴魂城,他犹豫了一下,“你们谁知道『紫宸沙漠』这地方在哪?”

莎珞克摇头,维若拉也表示不知道,倒是凛皱着眉,“这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她想了半响,最终摆了摆手,“算了,想不起来。”

“……那好吧,”琼恩说,做了决定,“我们去东域。”

“去东域吗?我来带路好了,”凛自告奋勇,“那地方我很熟的,”她抬头四处张望片刻,伸手一指,“往这边走。”

“你确定?”

“当然,东域嘛,一直往东走就对了。”

“但你指的是西方啊。”

“哦,”凛吃了一惊,“那边是西方吗——不过无所谓啦,反正大的是球形,往西走也能走到东方。”

“……你这种方向感也好意思带路?”

“晚上天黑看不清!”

“别扯了,指北星就在你头上呢。”

“人家夜里视力不好嘛。”

“你的夜视能力不好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不对,这关视力甚么事,那么亮的星星,是个人都能看见吧。”

“人家可不是人,”凛挺了挺胸脯,“人家是龙呢。”

“你真是龙类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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