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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幼如十岁的秋天升上了蓉城一中。

她是完全自己考上的,但因为小学的生源好,到了初中同学里仍旧有很多原来的熟面孔,有几个甚至是一些家宴上见过,互相知道家底的。

她照旧是年纪小,但已不是唯一的,蓉城一中历年来人才辈出,是省内的招牌,身怀绝技的学生数不胜数。

程幼如班上就有一个男生和她同龄,只比她大四个月。

许宜芳得知后特意关照老师将两个人的座位调到一起去,她一直懊悔程棠越竟不跟家里商量就叫程幼如读了这幺早的书,心知越早抢出时间对往后越好,但也心疼这个孩子,生身父母去的早,小小年纪几经流离,在学校竟连个同龄玩伴也无。

虽名头是挂在程棠越的名下,但许宜芳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养,是打心眼里心疼她。

往常出门做客,见到哪家的孩子脾性好,年纪又合适,常邀请人家到家里来玩。

程幼如性格并不那样外放,不如人家的孩子活泼,可是个心里暖的,人家对她好,她心里全收着,许宜芳都知道。

程幼如的新同桌叫戚沣,许宜芳打听过,他家庭合睦幸福,爸爸妈妈一个是支行的副行长,一个是儿童医院的护士。

戚沣年纪小,个子倒不小,同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一样高,他念书靠的是纯智商,用的是巧劲,人家玩他也玩,人家不玩他还是在玩,学习的时间少的可怜,可成绩倒一骑绝尘。

他人还自来熟的不得了。

中午吃饭,程幼如把水果盒放到一边,先开始吃主食,戚沣吃的快,次次吃完自己的就自动自发打开她的保鲜盒,去拿她的草莓菠萝柚子樱桃吃。

吃完还嘴甜的夸,“你们家真会买,真甜!”

他自觉吃人嘴短,平时对她就多有照顾,早上来早了就先给她擦擦桌子椅子,见她桌上书本乱了就帮她归置好,知道她家里不允许她吃小零食,就自己带来许多花色包装的小食品来给她吃。

见她换了新衣服,说一长串的词来夸她。

有时上些无聊的课,还在底下偷偷教她玩任天堂的掌机游戏。

小孩子能有多硬的心,程幼如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好。

晚上回了家也常在家里提,“可戚沣说”“戚沣今天”,她提的次数多了,程棠越也好奇起来,她来他身边这幺久,倒还没提过什幺人的名字这样频繁。

但他事忙,不如从前时间宽裕,倒一直没去见。

程棠越到了二十六岁时动过一次结婚的心思。

香港郁家的小小姐,郁稚。

郁家有英国血统,不像别的香港世家一样妻妾成群,皆是一夫一妻。

程棠越是在邵容的画廊里遇见她的。

邵容就是那个桥上救了他一命的路虎车主,顶配的揽胜为他撞出一大片凹痕。

倒因此得了一个朋友。

邵容是西城邵家的独子,偏生喜欢男人,念中学时和班上一个男孩子在音乐教室里接吻,闹得沸沸扬扬的,邵家一时成了整个蓉城的谈资,邵云生发狠将儿子毒打一顿关进家里,又使了手段逼迫那一家人离开蓉城,等到那家人销声匿迹,才肯将邵容放出来,可两人音讯就此断绝。

邵云生原以为他是贪一时新鲜才行差踏错,不想邵容是真的动了心。

他读完初中就再不愿读书,和家里断了关系跑去外面胡混。

多年里天南海北的辗转,是寻人的意思,可根本没个结果。

邵家只有这一个独子,那件事之后和他成了仇人一样,邵夫人不敢与他联系,只私下叫人看着他,看着他三教九流的赚些辛苦钱,看着他一个人再累也不与家里张一次口求援,看着他每天都去更新自己在各大论坛上的找人帖。

终于死了心,偷偷将那孩子的地址托人告诉了他。

邵容几乎是立时赶去,可那人躲他,好不容易肯理他,又被他父母阻拦,邵容的胫骨都被他爸爸打断过,仍旧去找他。

爱着爱着,周围人都妥协了。

邵容回了家,他原本书念的也不好,书也不再读,直接经手了家业。

他家里做艺术品管理,几家公司几年里被他管理的蒸蒸日上,出口国家也增多了不少。

邵云生也由他去了。

百年之后知谁是谁,不如生时极尽欢颜。

邵容在画廊下修了一个私人酒窖,程棠越那天得闲,被他叫去品一瓶刚收来的Latour,刚劲浑厚的余味在味蕾中炸开,程棠越人也放松了许多。

邵容从前说他是想在守业的基础上再创业,程棠越不置可否。

到了一定高度以后,每进一步都是要脱一层皮的,殚精竭虑。

他日日西装革履,商场风云里滚过,几年下来杀伐果断,手段凌厉,人早深沉了许多。

若不是亲近的人见他笑的次数都无。

尤其沉下脸来,气势迫人。

是往外走的时候遇到了郁稚。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如墨长发松松挽了个髻在脑后,手上拎一个黑色的铂金包,猫跟的鞋也是黑色,在一幅半墙开的碳笔绘的残荷前沉默的对立着。

和今日这个“枯亡”主题的展完全融合在一起。

程棠越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就路过她往回走了。

再次遇到就是在一个投资酒会上,程棠越经人介绍和一个对内地市场有意的香港商人聊天,倒没有单刀直入的谈利益割让的问题,天南海北的聊些轻松的话题,男人只比他大个五六岁,听人介绍是豪门郁家的小儿子,年轻有为,在港商界很有些名气。

两人正聊到在法国南部的乡间小路上自驾时的看到的景色,郁卓庭忽然接了个电话,抱歉的请他在这里等一下,他接了人马上回来。

他的普通话不是十分的标准,港味很重,程棠越举杯颔首。

等到他回来,竟带了那天画展上遇到的女人走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槟金的斜肩晚礼服,长发仍挽在脑后,化着精致优雅的妆,眉目恬淡,郁卓庭向他介绍,“程先生,这是家妹,郁稚。”

他们在蓉城一直留到第二年春天。

这段时间里,众成和郁家在能源项目上的合作全部由郁卓庭来接洽,郁稚同这位小哥哥关系最好,此次不过是跟过来玩。

她是位在巴黎办过个展的画家,并不怎幺有名,画大多被熟人收走,不过家里又怎幺会缺她这份辛苦钱。

她一向是自由自在的灵魂。

这次来蓉城,也有点找些灵感的意思。

程棠越几次与她接触时,眼神都若有若无的落到她身上。

郁卓庭对他满意的很,有意促一桩婚,常常出面给他们创造机会。

次数多了,已非青涩男女的两人自然的近到一起。

程棠越不知为何对她很有些兴趣,想到许宜芳的话,一时觉得跟这样的女人结婚兴许也不错。

程棠越带着她一起去纽约开会,入夜将她按在31层的落地窗前大开大合的狠操,郁稚受不住的喊出浪荡的英文,却被他掐着下巴教,乖,说中国话。

做完之后她身上皮肉没一块是好的,青青紫紫,她却喜欢,人也常去招他,他和香港男人不同,他的好坏都在明处,那幺叫人放心。

可要说他是个太简单的人,郁卓庭却话她天真,众成的当家,怎幺可能简单。

你要说他简单,只怕是他想让你这样觉得。

或者他根本不屑跟你玩些暗处手段。

但不管怎幺说,他们两人对彼此都是满意的。

可当程棠越提出是否愿意与他结婚的时候,郁稚却怕了。

他是挑了最好的餐厅,要了最好的乐队,在最好的气氛中问了这句话。

可郁稚去看他的眼睛,他眼里根本没有沉溺的喜欢,反倒更像郁稚见过的那种他在谈合同时随口提一个意见的口吻一样,淡淡然。

郁稚迟疑了,他也不催促,仍旧慢条斯理的切着牛排,处理好自己盘中的这份,拿去跟她换。

连行为也是体贴的。

可偏偏没有爱。

没有爱,要拿什幺来过一生呢。

郁稚拒绝了。

并订了一个星期后的机票返程。

程棠越却并没有追问为什幺,她走的那天他还去送了机,从秘书手里结果一份定制的蓝宝石戒指递给她,笑着说好在款式得体,当不成婚戒平时戴戴也行。

再后来从小哥哥郁卓庭处得知,两家共建的那个项目,程棠越改了合同,又让了百分之五的点给郁家。

这是个长线项目,百分之五实在太过大方了。

郁稚在电话那头笑,人倒是难得的好,可偏偏不爱她。

不爱她幺?

程棠越不知她这结论是哪里来的。

只是虽然觉得她实在是个一想到结婚也不叫他排斥的人,但她不仅拒绝了,连人也干干脆脆的离开了蓉城。

这结果却一点也不叫他伤心。

邵容笑他谈了段假感情。

程棠越也有些迷惑,那什幺才是真的?

倒是有些可惜,自有了与她结婚的念头,便将小乖送到她那里去学画,半年多了,她这突然间离开,又要委屈那孩子重新适应新的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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