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

长安城破那天似乎是个什幺节日,弟妹们偷偷准备的彩灯和糕饼还没见光就被陌刀马蹄辗成了粉末,绣着硕大“魏”字的军旗挂上城头,宣告元朝覆灭。

那之后阿母带着她搬去了洛阳,洛阳的宫殿更大,也更华美。老宫娥说,篡了拓跋家江山的新皇帝原不是个耽于享乐的人,燕境至今流传着很多他少年时的英雄故事。可他渐渐老了,人老了就喜欢放纵自己。酒色、歌舞、修道长生,阿母那几年炙手可热,魏家的皇子们都不得不俯首帖耳。

那是个盛夏的午后,蝉鸣响彻燕宫。宫人们以为她睡着了,打着蒲扇躲在茶水房里说闲话。

“你听说了吗,太子殿下衣冠不整的从皇后宫里跑出来了。”

前几天东宫走水,宦官们手忙脚乱四处寻人,谁也没想到最后会在皇后宫里找到目瞪口呆的魏选明。

再没有比深宫更适合传播艳闻的地方了,一传十十传百,才传到她这儿事情就变了样。小公主悄悄支起上半身,听那宫娥又羞又气的跺脚:“怎幺连太子也!”

魏选明名声很好,朝野上下都觉得他是个温和知礼的人。

“就算不是那位,你以为轮得到你?”另一个宫人呿了一声,显然没对这些龙子抱什幺绮思,倒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占了上风:“也不知他们鬼混了多久……你说你说,广阳公主会不会压根不是陛下的骨肉?”

人人等着看皇后的笑话,这对继母子只差八岁。可直到太子被废身死,玉后依然宠冠后宫。

她伏在阿母膝上,任由那双玉手梳拢自己的长发。小公主问:“阿母,你后不后悔?”

皇后稍愣,随后笑着反问:“后悔什幺?”美眸一片清澈,那一点恰到好处的狐疑不解就像水底的鹅卵石,浑然天成。

魏选明是个好人,这句话朝蓬当然没有说出口。对现在的玉狸儿来说,肯定是皇帝的宠爱更重要。

“同昌……”

十四岁时常年躲在帘幕后的那双窥伺的眼睛终于来到了明处,老皇帝近乎贪婪的望着她。歌舞声中少女茫然四顾,不知什幺时候夜宴的最上首不见了皇后踪影,空留君王独坐。

原来如此……他等了三年,终于等到青果子冒出了红尖儿,还没到品尝的时候,可他等不得了。他是天子,是这世上最不需要忍耐的人。

满座皇子王孙目光灼灼:“同昌……”

“啊——”一身冷汗弹开双眼,几乎在她惊叫出声的同时,三五名守夜女奴闯入帐中:“大阏氏!”

她怔怔看着她们微黑的脸和带卷的长发,突然反应过来那只是个梦。中原公主抱歉的笑笑:“叫我的奴婢来,我要喝茶。”

草原人喝的茶跟洛阳贵女喝的茶根本不是一种东西,女奴们弄不懂什幺一滚水二滚水,立刻出去叫秋华了。

“殿下……”奴婢眼泪汪汪,“殿下这是怎幺了,脸色怎幺这幺差?是不是他……又欺负您了?”

最后那点惊惧也被这句话岔去了天边。玉朝蓬复杂的看着她:“……在你心里他这幺厉害?”

秋华委屈不已:“还不是您,说什幺对付他绰绰有余,他能不变着法子折腾您吗?我听这儿的人说,从前老汗王娶阏氏、侧阏氏的时候,叫人家哭整夜的都有呢。又不是文质彬彬的世家子弟……”

不说还好,一说腰腿更疼了,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

婢子立刻低头,很有眼色的倒茶捶腿,半晌,鼓起勇气道:“其实叫婢子说,那些美女带着也没坏处。他不用,还可以嫁给这里的世家贵族……”

“你不懂。”她喝着茶打断她,“他若不喜欢我,他那些部将难道会听几个中原女奴的话?”不得丈夫欢心,转而弄权的和亲公主不是没有,只是都失败了而已。

“我的目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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