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深夜一场小小的地震,令秦于琛一个礼拜无眠。好不容易公寓里的白人大妈结束了一惊一乍,住在他隔壁的那个小年轻又开始砸东西。
小年轻叫钟烆,和他就一墙之隔,二人是会在过道打招呼的关系,关系仅限于此。地震当夜去楼下避难时才第一次聊了几句。
钟烆看上去是个纨绔富二代,没想到他是某名校在读生,秦于琛起初不信他是学生,他拿出学生证给秦于琛看,一脸不屑:“至于骗你吗?”
秦于琛点烟,乐了:“避难还带学生证,看来真是大学生。”
钟烆问他做什幺,他说帮老板做事。钟烆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营生,他也没有想去认真解释给他,二人只是在手机信号故障,无法向外联络的时候简短的聊天。
通讯信号很快抢救好,一个白人大妈第一个打电话给自己的女儿,声情并茂,仿佛刚历经一场生死。
这场地震级别不高,但震感比较强烈,本地人都慌作一团,倒是他和钟烆两个外国人出奇淡定。钟烆打开自己的手机,突然骂了声“操”,秦于琛扫了他一眼,他说:“没电了,哥,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
人人都在打电话给亲近的人报平安,只有秦于琛没有。
秦于琛借给他手机,钟烆很熟稔地拨出一串数字,对方也许看是陌生来电,就没有接。秦于琛在钟烆要砸掉自己手机之前拿回手机。
他借了支烟给钟烆。
钟烆抽烟姿势老道,也是老烟枪。
他问钟烆,打给爸妈?
钟烆说不是。
秦于琛就知道他是打给女人了。钟烆问他:“你不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我家人都死光了。”秦于琛云淡风轻地说。
钟烆沉默一秒,又问:“那女朋友,老婆呢?朋友呢?”
天亮后他才打电话给李伦,说了地震的事,李伦一惊一乍,他嘲笑李伦怎幺这幺没见识。
几天后,生活恢复平静,隔壁的钟烆开始在家里砸东西,秦于琛在公寓健身房碰到他,钟烆问他要不要去酒吧喝一杯。
他很久没和同胞在私下相聚,加上对钟烆印象不坏,就答应了他。
钟烆和他长得都不赖,犹豫搭讪的洋妞太多,他们索性买酒去公园喝。
不知道喝了多少瓶,钟烆看起来已经不胜酒力,他红脸冷笑着说:“你瞧瞧,老子这条件要什幺样的女人没有,谁看不上老子,就是瞎了他妈的狗眼。”
秦于琛见他像条偏执的疯狗,也和他说笑,世上男人不止你一个,你管人家看上谁呢。
钟烆沉浸在他自己的难过里,“地震了老子第一个给她打电话,当时她不接,给她连着打一个礼拜的电话都不接,她算什幺?”
秦于琛笑而不语,倒是有点羡慕他。
钟烆不比他年轻几岁,可他们好像两个年代的人,他嫉妒钟烆身上这股能为女人变得二不拉几的疯劲。
钟烆又喝了半瓶酒,已经从他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开始问秦于琛:“你说你既然单身,刚才那几个洋妞投怀送抱怎幺不要?”
钟烆自己也是男人,他不信男人有真的洁身自好,而且秦于琛单论外表,已经足够优秀。
秦于琛能说什幺呢?很多事,他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他回国先去A市创业,钟烆也是A市人,两人除了一起打游戏,也有了工作上的交集。他独身在A市,钟烆常私下找他吃饭,终于有一次钟烆带来了那个让他深夜买醉的女人,世界真的很小,那个女生是温暖新戏的女主角。
秦于琛有投资电影产业,对电影还是有点了解的,他正巧看过钟烆女朋友得奖的一部片子,没想到电影里的疯女人在现实里文文静静的,像个高中生。
后来他们说当天洛杉矶地震的事,秦于琛才搞明白,钟烆女朋友当时还在上高中,上课手机铃一响就被老师没收掉。
钟烆约他周末去出海钓鱼,让他戴上温暖凑一桌麻将,秦于琛解释:“我跟她纯工作上的关系。”
娱乐圈是资本最灵活的地方,温暖也好,别的女明星也好,不过是资本链的一环。他知道自己过于冷酷,可当温暖变得越来越成功、成熟,他才发现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吸引他。
他对温暖的印象,仍停留在她楚楚可怜求自己收留她的时候,她眼里的倔强,和清纯的马尾辫都很像一个人。
他开始也以为自己只是喜欢那样类型的女人。
他身边不乏温暖这样被他帮助过的可怜女人,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她们本质贪婪、懒惰、不够独立。即便温暖如今进入娱乐圈,不找他也会找别人的关系向上爬。
钟烆给女朋友夹菜,他知道她喜欢的每一道菜,秦于琛忍住抽烟的冲动,他看了眼窗外,A市的天高云淡,没有F市那种棉花海一样的云层。
他也知道含青喜欢吃什幺。
他知道含青喜欢吃什幺样的食物,知道含青喜欢什幺颜色的衣服,知道她生活里的每一个习惯,他了解她,如同一个年迈的丈夫了解自己的妻子。
可他唯独不知道含青要什幺。
过了几天他和钟烆见面,钟烆谈起自己的小女友,无所谓地说男人还是要主动,会耍手段,才能套牢一个女人。
后来他回到F市,回到F市,自然避不开过往。
李伦这些年和含青一直有联系,他是知道的。李伦谈起含青事业有多拼,又谈起含青这些年都单身,言语中都在暗示含青在等他。
可是含青在等他吗?
七年了,他自己都变了样,含青还会和当初一样吗?
他有时觉得自己像一个突然被告知离婚的丈夫,可含青不是他的妻子。
后来李伦住院,他去探望李伦的当天早晨温暖过来谈门户网站代言的事,两人就顺路一起去看望李伦。
含青在那里,出乎他的意料。
含青毫不在乎他和谁一同出现,这令他愤怒,令他委屈,更令他不安。
其实那次地震时他就意识到,他在这冷漠的世界上,只有含青一个人。
可他不敢打电话给她,他记得她手机号的每一位数字,却怕她换掉手机号,好像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也怕,怕含青没有换手机号,却并不关心他。
含青对他的视若无睹,令他明白,他是怨恨含青的。
他这才深深意识到,自己这一辈子,或许多十年,或许多五十年,都只会有含青,只会讨厌怨恨含青,也只会思念含青。
再多十年,或是五十年,七十年...
他只会爱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