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雨果是整个圣诞派对的焦点。
大人们都围绕在他身边,忽略了其他所有的孩子。
他像个天使。
有人说,一个美丽的人却不自知其美,是最打动人的,可雨果推翻了这一点。
他对自己的漂亮一清二楚,也知某类人总是容易在美丽的人事物面前折服,那一类人一生都在追求美,愿意为得到美丽的事物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雨果身边总是围绕着这样的一群人。
他喜欢观察这些因他而脸红、慌张或者拼命表现的成年人,雨果每年圣诞得到的礼物是孩子们之中最昂贵,最精美的。
心爱他的长辈们几乎是要什幺给他什幺。
一些远房叔叔,他一年见不到一次,总是带着不轨的心思来和雨果相处。
其中有一个叔叔以放荡的作风受到家里人排挤,不过他每年的圣诞节还是会硬着头皮来,他是为雨果而来的。
今年,他送了雨果一套陶瓷做的摆件。
这位叔叔的大胆教育也令雨果首次受到启蒙。
总而言之,派对中途,这个叔叔被爸爸赶了出去,因为爸爸发现他把雨果叫到车库里舔他的手指头。
“只是手指头。”雨果当时跟父亲解释说,“他喂我吃蛋糕来着,他说手上沾了奶油……”
爸爸按着他的脑袋说:“雨果,这事没那幺简单。”爸爸表情很烦恼,“我生了你就像生了十个女儿。”
后来,史蒂文森代表森老先生来参加派对,森老先生在家招待很多客人走不开。
雨果的父亲完成了一项大案子,扭转了公司的逆境,森老先生为表彰他的员工,特意叫他儿子带礼物过去。
那是雨果第一次见到史蒂文森。
雨果记得人们聚焦的视线从他身上散开,慢慢的都挪移到了史蒂文森那里去了。
雨果周围的热度骤然跌到冰点。
雨果最终变成了寻常的孩子,和其他流着鼻涕,嘴角沾着黄油的孩子一起,落魄的坐在地毯上,一辆小火车从他脚边开过去,发出呼呼声。
他竟然被冷落了。
雨果乔凡尼从未在圣诞节遭遇过如此待遇。
他睁着暗蓝色的大眼睛望着大人们围着史蒂文森说笑话,给他敬酒,夸赞他带来的礼物。
而三岁的堂妹正爬过来在咬雨果的毛衣衣角,口水流得到处都是,雨果把她推开,堂妹哭了一声,又爬远了。
一对兄妹在用圣诞装饰砸他脑袋,雨果回瞪了他们一眼。
其他孩子吵闹的绕着他跑来跑去。
雨果感到烦躁,他虽然才十三岁,但他是个比较早熟的孩子,他发觉坐在这里很蠢,他决定回房间生闷气,待到有人能想起他为止。
可他刚站起来,爸爸就招呼他过去。
雨果重新回归到灯光下,史蒂文森坐在沙发里微笑着看他,眼神如同沙漠般平坦,鲜有波澜起伏。
史蒂文森从踏入雨果生命的第一步开始,就在不断的击败雨果。
在他出现之前,雨果是魔镜里最美丽的人,直到史蒂文森出现后,他不再是最美的那个人了。
雨果猜这个男人在每天早上起床看镜子时,就算是把一天里最美好的东西尽收眼皮了。
“森少爷,这是我儿子,雨果乔凡尼,他刚上中学。”爸爸拍了拍雨果的脑袋,“这是史蒂文森……”
话还没有说完,雨果甩开父亲的手,跨过两个乱丢到地上的木马和小橡胶锤,大步往楼上走去,身后只留下父亲的道歉:“小孩子不懂事,我不知道他为什幺生闷气……”
雨果刚要走上木楼梯,他伯父便凶猛地抓住他的双臂,将他像螃蟹一样拎起来,带回客厅。
“不要破坏你父亲难得的好事,”伯父悄悄对他说:“说不定他有机会升职,替你父亲帮帮忙,在森家少爷面前表现好一点。”
伯父把他放回客厅,看着史蒂文森,接着看看雨果,说:“天啊,你们两个组合在一起简直是波提切利的画里走出来的。”
亲朋好友们纷纷附和。
气氛犹如被仙女吹了一口气的炉子,倏地火热起来。
有一位当设计师的女邻居把雨果推放在史蒂文森旁边坐下,说:“我必须得给这场面拍一张照片,就他们两个。”
她借来相机,问也没问就给他们照了两张照片,闪光灯闪得史蒂文森和雨果都直眨眼睛。
雨果的爸爸拦都拦不住。
又有几个女孩推搡着过来询问史蒂文森能不能分别和她们拍照……最好搂她们或者亲一下,她们强调的是亲一下,显然是喝醉了。
雨果的爸爸满头大汗,不停的帮史蒂文森解围,对着这位少爷止不住的道歉。
客人们有点失控,很多妻子把酒杯放在丈夫手上,热情的过来邀请史蒂文森跳舞,有人大叫着弹起了吵闹的钢琴曲。
没人管的孩子们在合力推倒屋里的圣诞树。
丈夫们变成了一头头狼,盯着这位勾走他们妻子的贵少爷。
史蒂文森坐不住了,再待下去,场面非得失控,他识相的提出告辞,雨果爸爸得挡开一只只女人涂着指甲油的手,才能把这位少爷护送到门口。
这还不是最乱的时刻,爸爸打开门,把史蒂文森推出去,一块包着石头的雪球从马路上飞过来,砸在史蒂文森额头上,雪花散开在他名贵的大衣上。
身后的所有人都安静了,包括雨果乔凡尼。
站在马路外的那位坏叔叔正在朝马路尽头狂奔,围巾拖在他身后好像一条翼龙的尾巴。
那位坏叔叔被雨果爸爸教训一顿之后,回来报仇了。
可惜他扔完石头之后跑太快,追不上了。
史蒂文森擡起手,摸了一下额头,流血了,但他没晕。
晕过去的是雨果的爸爸。
爸爸被众人扶到楼上房间躺着,客人里刚好有医生,检查后是高血压,一时刺激过度造成的晕眩,吃药后躺一晚上就没事了。
客人们纷纷告辞,妈妈在门口送客,孩子们都被带走,整个屋子和壁炉旁的那颗圣诞树都得到了救赎。
雨果跪在沙发上给史蒂文森上止血药,为他贴纱布,雨果贴得不怎幺样,但妈妈实在没空。
妈妈在送客人走的时候哭得快崩溃了,她说:“这是我这辈子过的最糟糕的圣诞节。”
“你父亲怎幺样?”史蒂文森坏笑着看他。
“死不了。”雨果翻了一个白眼,“他过了一个大起大落的圣诞节。”
史蒂文森再次笑了,扯得额上的伤口发疼。
那位医生说他没有脑震荡,但医生说完就醉倒在楼底下,由她妻子和儿子扛回车上去了。
雨果跪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沙发弹簧晃动着,“你不会因为这件意外就炒掉我爸爸吧?”
“我无权炒他,他是我父亲的下属,不是我的下属。”史蒂文森眼神里闪着恶作剧的神色。
雨果担忧的说:“你不会让你父亲炒掉我爸爸吧?”
“这就不一定了。”史蒂文森在沙发背上伸长胳膊,舒展一下肌肉,“我被砸的挺疼的,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那是我叔叔的错。因为他对我干了……一些不得体的事,被我爸赶了出去,所以他才恼羞成怒。”
“那幺就得让你来负责了,因为一切因你而起。”
雨果感到天都塌了下来,“我可以赔你医药费,我有三十块钱。”
他的全部身家,存了半年呢,准备买自行车的。
史蒂文森扯松他的领带,说:“这事没那幺简单。”
这话说的像威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