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额角沁出一丝鲜红

俞笙后来无数次,如果在两年前的那想个夏季雨天她没有一时兴起走出门话,如果那天她打开门的那一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价值上万的遥控赛车的话,她会不会就不会没有遇见祁晟,那样的话,也许她的一生都会不同吧……

但人生没有如果——

“你!你竟然,不要动!别想跑!你竟然踩坏了祁哥送我的遥控车——!!”

俞笙惊慌失措地在雨中飞奔着,而一个瘦小的十八岁女孩,怎幺可能跑的过一群健康矫健的少年,没过多久俞笙就被他们饿虎扑食地压倒在泥地里。

双腿被压制住的那一刻,俞笙绝望地闭上眼,卷曲起身体,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拳脚。

……但是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立马降临。

俞笙只知道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片刻,响起了一个男孩倨傲的声音:“祁哥!就是这个小子,踩坏了你送我的遥控赛车!”语罢猛地扯住趴在泥里的俞笙的头发。

俞笙的只觉头皮一痛,然后头被迫高高仰起,她擡眼,便看到高高的石阶上悬着一把盛满水珠的雨伞,伞下是一个正在低头专注地玩着游戏机的少年。

似乎注意到俞笙的视线,少年缓缓擡头,伞上的雨帘滴滴坠下,像被放慢了镜头般划过伞下少年面前的空气……

就算是在这幺紧张的时刻,在看到少年容颜的那一刹那俞笙的心跳也克制不住地加快了片刻。

那时年仅十八岁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儿。

“祁哥,就是‘他’弄坏了你送我的遥控车!”

听到一旁耀武扬威的男孩的话,少年的瞳仁微微颤动,稍稍地下移,便看到了风雨中满身沾满污泥的俞笙。

破旧的红色T恤和黑色短裤,刚刚及耳的短发下是一张稚嫩而布满惊恐的脸,怎幺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六岁的男孩。

片刻,少年移开目光,只将手边的游戏机向前一抛,随意地,就像向湖泊中投一颗石子。

游戏机从空中高高地坠下,金属锐利的棱角猛地划过俞笙的额角,沁出一丝血红。

男孩的举动宛如一个信号,对于男孩身边的暴徒们来说,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信号。

他们呼啦一聚将女孩包围住。

趴在地上的俞笙额头上冷汗涔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求求你们饶了我……”

“赔?你赔得起吗?”

俞笙不说话了,或者说,他说不出话了——他的脸被旁边的一个男孩缓慢地踩进泥浆里。俞笙本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要羞辱她,只要老老实实地挺过去就行了,没想到两分钟后,踩在她头上的脚还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俞笙终于撑不住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晶莹的水珠带着泥浆溅在一旁少年们的裤脚上,他们静静地看着“男孩”的双手在先是空中剧烈地扑腾挥舞,随后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四肢像断了线的木偶瘫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

那一次伤筋动骨的经历俞笙再也不想回忆起了,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俞笙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朦胧间身边突然一声夹杂着水声的闷响,好似有什幺重物落地的声音,俞笙微微睁眼,看到上一刻傲慢得不可一世的少年安静地倒在了不远处,白皙的脸上粘着点点泥污。

俞笙当时是幸灾乐祸的,嘴角的笑容才露出一半,便听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与呼喊声。

没过多久俞笙便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很快身旁来了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小心翼翼地将的男孩放在一旁的担架上,脚步匆忙地擡走。

中俞俞笙感觉好像也有几个白衣人擡起自己的背脊似乎想将她扶起来,但是最终被几个男孩制止。

那几个男孩在一旁夸张地谩骂着那几个想将她一块运走的护士,有几个甚至还上前拍打了几下他们的头颅。

最后那几个护士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放下了俞笙,在催促中跳上了救护车。

车子“轰”地一声留下一屁股车尾气跑了。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三分钟前群魔乱舞,她正面临着生命危险,三分钟后所有角色匆忙退场独留俞笙一人依然以狗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

一场闹剧就这样潦草结束,但好歹那天她成功地活了下来。

*

俞笙为上次还可以尚存一息地回到家感到庆幸并不是夸张。

她曾经见过这群富家子弟们真正暴戾的样子。

俞笙所居住的区域是B市的开发区,里面的的房子说不上是断壁残垣但也是一些年代久远的水泥矮房,十年前一个姓陈的开发商突然心思一动,在与这些矮房相距一条马路的地方圈了块地建起一个高级小区,周边荒芜的田耕被开采出一条人工湖泊,环绕着一片广袤的高尔夫球场,没过多久这片远离市嚣又充满资本家味道的地皮便被B市不少富人盯上了,小区里坐落着几栋别墅很快便被人高价买下。

与其同时,一面厚厚的白墙将一旁与鲜贵气的别墅格格不入的原始住民区隔开,墙两面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就这样以从无交集的形式和平地生活在同一区域里。

当然,只是宏观上的和平而已,从微观上看,富人区的建立对于这些只能勉强解决温饱问题家庭的孩子们来说就是场可怖的灾难。

父亲死后,家中原有房子拿来抵债,俞笙在搬至这个小区的第一个星期天便亲眼见证了这些富家子弟的残暴。

那是一个带血的麻袋。

里面装着一个男孩。

或许那个男孩的年龄比他大,或许比他小,或许在富人区建立之前,他曾经是这个小区的孩子中的老大,或许在某个清晨,他曾看到他坐在家门口的木凳上杀着一条腥红的鱼,血水顺着微凉的雾气蜿蜒在青灰色的地面,那张脸是冰冷麻木的,还是生动愉悦的?

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在今天死了。

据说是因为他假装成自己是富人的孩子,他与那些身穿白衬衫小皮鞋的男孩们一起,欺负曾在一起玩闹的同伴。

他坚持了五天,不,准确来说,是四天零六个小时,毕竟在今天早上,他已经死了。

俞笙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他被那些穿着精致的男孩们强行塞进了一个麻袋,男孩们一边笑闹着一边像对一条畜牲踢打着蠕动的躯体,泷裕躲在墙角的草丛里,一声不吭地听着那个血红的麻袋的惨叫与求饶由大到小最终消弭与世间。

那天早上的回忆是模糊的,俞笙只记得,刚看完一幕惨剧,枕在泥土里的自己冷静非常,只是在思考,那个男孩,是怎样掩盖自上的从小到大恶心的鱼臭味,竟然能和那些衣鲜光亮男孩在一起玩了整整五天。

怕只是像玩意儿,被玩了五天罢了。

俞笙并不同情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孩,当然,也不会觉得他是自作自受。

这世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她从很早开始就知道了,只不过那时,她却是肆意妄为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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