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敲响的时候江老爷子正跟江鸿轩碰着骨瓷小酒杯。
同大白菜一起珍藏在院里地窖的茅台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平常江娘不让他多喝,这下子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来,老头子自给自足地押了一口,之后又捡了颗炸得酥脆的玉兰豆送进嘴里,咬得嘎嘣直响。
东风十二栋里头都是些老邻居,一起从年轻时期来支援厂镇。走过了风风雨雨,物资紧张的时候也时不时互相撺掇一点儿油票粮票,都是低头不见擡头见的老熟人。
一家一户的小院儿几乎都让人把木质的门槛儿踏破了,谁要是找谁家的人说事儿,也都是大门一推,直接吼一嗓子,根本不敲院们儿的。
人在家呢,这院们儿就不带锁的露个缝。人不在家呢,就锁着,推不开就没有敲门这一说。
于是外头响起敲门声的时候,赵家荣很快笑起来跟对面的江娘说:“妈,是隔壁新搬来的。”
江娘是个挺慈祥精明的小老太太,支援大西北后一直勤勤恳恳在厂里上班退休,也听见刚才儿媳妇对那家人的评价,只是淡淡笑着回应点头。但人没起身,也没招呼儿子儿媳去外头开门。
显然是对这家人有点儿意见。
可外面的人够执着,轻轻敲了三个来回还在等,还是江凛先放下筷子起身说:“我看看去。”
摆动长腿几步蹿到了院子里,拉开门再一瞧,门外那个彭姓萝卜丁正举着一大盆汤夹带着四只螃蟹,活像个耍杂技的。
晃晃悠悠,东倒西歪得惹人发笑。
江凛抱臂好好欣赏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勾唇问:“嘛呢?杂耍螃蟹?”
太阳已经从天际线沉下去,鱼钩一样细细月亮正挂在院子上方。
少年懒懒地靠在门框旁边低头看她,彭黎仰头对上一眼,心中只觉得那对睫毛好像燕子黑漆漆的尾翼,好长好长。情不自禁想为他的睫毛做首诗。
她张了半天嘴,还带着婴儿肥圆脸在对方清清冷冷地注视下很快红了,“啊”了几声也没想好怎样回嘴,才憋出一句:“阿妈叫我给你们送点吃食……”
“哇,”江凛被她手足无措的模样逗得只想乐,应声拍拍纤长精致手掌,做出个恍然大悟的模样赞叹:“原来不是个哑巴。”
彭黎简直没见过这样第一面就给人下不来台的家伙,气到额头细小绒毛都立起来,话毕见对方还不伸手来接,干脆气恼地将螃蟹往他怀里一扔,汤狠狠一撞,低吼道:“你,你才是哑巴!”
得,不是哑巴倒完全暴露了自己一紧张就结巴的短板。
汤盛得太满势必禁不住这样激烈地摇晃,口角时候热腾腾的醪糟立刻洒了少年一身。
彭黎本来正在推搡的手停住了,对面擡手接住吃食的江凛也傻了。
空气凝结几秒后,他才“嗷”一嗓子怒吼一声:“我操,你丫要烫死谁啊?”
练体育的人嗓子真够气足,彭黎被这句国骂吓得直接蹦起来搂住他脖子,另一手想都没想地冲着他嘴唇捂上去,做贼一般左右看看有没有引来马路上旁人注意,小声回头埋怨:“尼莫昂啊!”
“唔???”
秋天的大枣树上硕果累累,夜风徐徐地吹过老江家门前,枣子都惊地掉下一颗。
江凛一手里端着一大盆醪糟园子,另一只手里捏两只螃蟹,弓着腰被面前少女直接用一只软软的小手掌搂在颈弯里捂住嘴巴。
简直不要太狼狈!
一时间鼻息挨得极近,甚至目光下都能看到她耳后白肤下细小的青色血管。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翕动鼻翼率先闻到一股自己身上甜丝丝的酒味醪糟,先是皱眉愤怒,后是拧眉不解,动了动嘴巴十分想朝天大吼:这小胖梨刚才说的什幺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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